人生之800米

啊……稍微，有点跑不动了。

我觉得人生一定会有很难突破和必须突破的时候，但却万万不想是现在。现在是周五的上午，田径场上，以班级为单位团聚式分散着浮躁的人群，每个人又像是茫茫人海中漂浮的孤岛，彷徨不定得不免压低了整个操场的大气压。

我觉得我一定是没有准备好。比如跑之前做的深呼吸准备总是没有认真，勉力用虚浮的力气吸的雾霾气体并没有深入肺部，大概是紧张过度压迫了胸腔，并没有让这一丝气体到达应该到达的地方。就像将将烧冒泡的热水，却堪堪把火关了，再吹一把冷风，热情也就无力施展而渐渐消逝了。比如在跑800米之前进行的50米短跑让我用掉了大半精神力。比如在号令发出的时候，吸的一口浊气尚未吐出，在起步跑时瞬间失了节奏，我的所有诸如“前半圈保持中速”、“调整好呼吸，吸三吐二”之类的策略都成了过眼云烟，前面的大长腿小伙伴在一开始就不见了踪影我就知道我的小短腿肯定是没有优势的。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还是会有所谓的毅力和坚持的，显然我忽略了许久不运动死宅的事实。

可是现在才第一圈的第一个弯道，我的体力却像自由落体运动一般直线下降。我觉得现在所有感到的不适都是在寝室坐着郁积的不勤。我应该用注意力转移法。唱歌？怎么办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情歌王》——在跑步之前开玩笑说要边跑边唱歌，让自己放松——现在轻缓悠扬的的曲调不适合现在的步调。况且，《情歌王》有12分钟，我的奔跑却只在前4’40s有效。想问题？想什么问题？呼……满脑子只有自己沉重累赘的呼吸声。每一次都如地震般激起内心激烈的涌动，而后在接近残废的腿传来微弱却强烈的麻木和酸痛感时归于呼吸夹缝间短暂的安宁。后来我才想起那无法安抚的彻骨之痛，被马頔升华为死亡般的宁静之美（《南山南》），或深埋于童话般的隐喻之中（《棺木》），可惜矫情不能成为我跑步的动力。

在想问题的时候时间在慢慢游走着，而我在环绕着跑道默默彳亍着。我感到光很刺眼，尽管没有阳光。我感到风很扎眼，尽管这风是因我的律动带来的空气震动，但我不自觉流出的眼泪让我闭上了眼睛，只剩下一条缝看路——风吹的大一点我就会流眼泪，并不是因为我的悲戚。我的腿已经抬不起来了，原来真的会有种灌了铅的错觉——岂止是铅，简直是水泥。（后来才知道铅是比水泥重的，只是当时水泥是我认知里面我认为最沉的）说是跑，不如形容为拖行，我能听到鞋子和跑道摩擦的声音，很有节奏的缓慢。我突然想发笑，现在的我是不是像在走太空步？随即想到迈克杰克逊的酷帅和我的狼狈，只能在心里鄙视自己一次。

跑过了第三个弯道的时候，我心中才真的泛起一阵悲戚。曾经因为报考校运会的女子1500项目而每天晚上在田径场练习耐力跑，曾经有个他会在跑过一圈之后追上我然后保持和我同步的速度，那时候长沙的雾霾还没有这么严重，夜晚的星空感觉恰到好处，他的声音也是恰当的温柔和风趣，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他会在我旁边陪着我一起感受跑步的乐趣了。思及此我突然觉得跑步跑出了前尘往事的我一定是被风吹乱了思绪——曾经我也是跑过1500的人呐！从前的骄傲成了现在仿若被狠狠扇了一耳光的虚弱。为了以前好歹有过的虚名，我得拼了这条命捡回一点自尊啊！

第一圈将尽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我期待的老师脸上的鼓舞和笑容，也没有听到前一圈我究竟跑了多久——反正不是很好的成绩，大概也是不会受重视了。我忐忑了一会，也终没有停下我的脚步。第二圈的状态只能算是混沌，忽然感受到了夸父逐日的力不从心和口干舌燥，只是凭着抬腿放腿的固定模式支配自己的行为，我有种昏昏欲睡的错觉，风彻底迷乱了我的眼，我只能凭着记忆中的路线行进。到了最后一百米的时候，其实体力已经到达临界了，但冲刺向来是我的挽回手段，于是我带着满身的水泥开始加速，加速，那刹那间我脑海中浮现了刘翔冲刺时的脸。我想起了1500米跑的冲刺过程，周围的人，周围的景都一晃而过，只剩下跑过终点时眼中闪现的计时器。还有老师没有感情的声音似从异时空传来：四分四十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