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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对他冷漠,他便不再停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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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只想用他来称呼他,我也是对他冷漠的这个世间的一份子。他早已不再留恋,这个冷漠的世间。于是,他走了。

世间对他冷漠,他便不再停留1

他已走了一个多月,走的悄无声息,没几个人留意,他走的着实可怜。

从他走了以后,我就一直想写点什么,或许是想回忆,也或许是想忘记,毕竟我也四十多岁了,认识他也四十多年了。

那么多的记忆,萦绕在脑海里,在静静的夜晚,就会翻来覆去的浮现在眼前,让我再难入眠。于是,就有了这篇“世间对他冷漠,他便不再停留”,其实不过是自私地想把那些记忆封存起来,而不是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无法忘记而已。

世间对他够冷漠。

他来到世间的时候就可怜,听奶奶说,生他的时候是在庄稼地里,世间的苦从一开始就给他烙上了深深的印,在今天看来,他能活下来都是很大的幸运了,吃都吃不饱的日子,更别提什么营养了。今天看来,大概一开始他的智力发育就有问题,因为缺少营养。

后来,经过无数个吃糠咽菜的日子,他长大了,也入了学,也读了初中,听说成绩还不错,但也仅此而已,家里穷的叮当响,吃的都没有,哪有钱供他上学,于是初中毕业,他就下地干活了,去生产队挣公分了,我大概就猜到这些,因为那时我还没出生。

等我出生的时候,他大概20岁左右,估计那时候他也是很高兴的,因为我是“玉”字辈第一个,那时候传宗接代的思想还很浓,老李家有了下一代,这是大喜事。

后面的事,就是那些萦绕在我脑子里的事了。

大概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就住在村头靠近河边的老房子里,那是我最初的记忆。我就记得门前有一个鸡窝,矮矮的,像一座小房子,鸡窝上面放着一个小花篮,花篮里放着小扇子。为什么这个小花篮能深深刻在一个两三岁小孩的脑海里,至今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在那样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那样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里,比起攥在手里把玩的花生,这件礼物实在是太惊艳了吧。

听说,这个礼物就是他女朋友送的,也就是我们家未过门的儿媳妇送的,我似乎还记得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的样子,估计也是因为那个时候她与我的姑姑们比起来穿的更漂亮一些,穿的更鲜艳一些,或者说她更陌生一些。

再后来,就是那个一直萦绕在我脑子里的夜晚,那个夜晚我被送到了姥姥家,我就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就是一直哭。这个夜晚我就觉得是那么奇怪,似乎身边的人都高度紧张,似乎家里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这种紧张氛围传递到了我的身上,虽然那时候我只有三岁上下,但那个紧张的夜晚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那晚的故事,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家所有的男女老少,那晚要到邻村去抢亲,今天说起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可是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起因就是那个送我花篮的姑娘,她自从进了我家门后,倒也没嫌我家穷,就想着嫁过来做新娘,过日子。天不遂人愿,她的父母死活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原因就是我家太穷了,没有像样的彩礼,什么都没有,他们要给她嫁个好人家。于是,他们把她软禁起来,不让她随便出门走动,怕她直接跑到我家做新娘了,那样他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我家大概是收到了这个可怜的姑娘的求救信号,于是就有了那晚的抢亲故事。

故事的结局无疑是个悲剧,听说那个姑娘的家人早就做足了准备,上门抢亲怎么可能。结果,抢亲的人都挂了彩,也包括我的父母,就是他的大哥大嫂,抢亲失败了,这个可怜的姑娘更是没脸见人了,又被软禁。于是,不久后,她就喝了农药,伴随着她的新娘梦去了天堂。多么可悲可叹的旧社会故事,可明明就发生在80年代初期的新社会,我都已经三岁了,多么可怜的姑娘,多么凄凉的一个故事。

世间对他够冷漠,他没过门的媳妇就这么没了,于是好长好长一段世间他就打光棍了,或许是那个漂亮的新媳妇的样子已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也或许是那个抢亲的故事让他太悲伤了,总之好多年他都不再想娶媳妇这事了。

在那样一个封闭的小山村,各种留言蜚语,无疑都深深地伤害了他,就连逐渐长大的我都烦透了这些话,什么“光棍子”,什么“连个媳妇都找不上”,我不喜欢听到别人说这些,因为他是我二叔,更不用说他自己了。幼年的我,希望他能尽快娶上媳妇,让这些流言蜚语烟消云散。

记忆中我逐渐长大了,我妈是那么的忙,天天忙在庄稼地里,从早忙到黑,爸爸又是那么负责的一位中学老师,班一上就是一周,周末才回家,我呢就没人管了,只能跟着奶奶吃、跟着奶奶睡,他因为是个光棍汉,没娶上媳妇,也一直跟爷爷、奶奶没分家,于是爷爷、奶奶、他和我就成了一家人,整天的吃糠咽菜,真不是假的,说来也没人信啊,那都快90年代了,怎么还能那么穷,吃的煎饼是带糠的,高粱的,油水更是少的可怜。

即便这样,我这个大孙子、大侄子,在这个穷的不能再穷的家里还是受到了宠爱,有点好吃的饭菜,他总会说他不饿,他会多省下几口给我吃,我也知道他爱抽烟,所以会把家里招待人剩下的烟拿给他抽,我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有件事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个下午,我从学校放学回家,就在距离学校十米远的后院里,他问我考了多少分啊,我回答说“语文61、数学69”,他拿小石子在地上列了竖式,然后脸上就笑开了花,跟我说“不孬啊小伙子,总分130,平均65”,那就是我人生第一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如今看来,那样的成绩真是不堪入目了,但在1985年,在那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教育是如此的落后,我又没经过“育红班”的洗礼,直接读了一年级,“a、b、c、d”都不会读,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从0到130分,仍然是巨大的进步了,在18个同学的班里竟然也排在了第五名,还拿到了三好学生的奖状。

到了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就很担心他的未来了,我会想将来他老了要依靠谁呢,他没有家,没有孩子,谁来养他的老呢,只希望他能存点钱。80年代末期银行利息特别高,五年期银行利息就有10%,到了晚上家里就一个收音机,听完单田芳播讲的《三国演义》、《甘十九妹》,我、奶奶、他就会围坐在炕上聊天,我会帮他算数,算着只要他攒够了5000元,那么银行利息每个月就是50元,每天就会有1元5角的利息,每顿饭就会有5角钱可以用,而5角钱就可以买半斤油条,那他的生活就没有问题了,他就不怕老了,也就不怕打光棍了。现在想来,多么天真的算数啊,可是为什么却让我的眼泪破防了呢,是生活的苦,是他的可怜。每到这时候,我就会告诉他,你要攒钱,你一定要攒够5000元,他就说是啊,他已经有了多少钱,还差多少。

有那么一阵子,似乎是要分家的样子,他自己搬到了后院,后院就在河边老房子的后面,相距不过二十米,后院的后墙就正对着小学的门口。于是,每天晚上我不跟爷爷奶奶睡了,跟他睡一起,在他的房子里,到了晚上有时候他会给我讲两个故事,听着故事我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上,每当听到有人从后墙经过,就是我该起床了,他会叫醒我,我就去上学,生活就是这么简单,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一年半载,具体多长时间我也记不清了。

记忆最深刻的是,那个时候夏天的雨水特别大,会发洪水,上游恰恰有个水库,水库常年失修,有裂缝,每到夏天雨季,我们都生活在大坝决堤的阴影中。晚上我会很担心,会不会大坝决堤,我们就喂了鱼虾了呢,他会说“没事,你睡就行,真决堤了,会有人敲鼓,我就背着你跑到高处了”,于是我就有了深深的安全感,不怕洪水了。

这段一起睡的日子,我真的是一直记着的,我是一直感激他的,这让我对他有了深深的歉疚,工作以后总是偶尔会想起来,他过的好不好,总是在内心深处会担心他,但似乎也无能为力,这种无力的歉疚感,一直环绕着我,直到此时此刻。

记忆中,他就是个光棍汉,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也一直照顾着年龄越来越大的爷爷、奶奶。他学了一阵子石匠,所以会垒墙,虽然手艺着实一般,但是村里谁家盖房子了也会找他帮忙,更不用说自家亲戚了,不论是我家、三叔家、四叔家、三个姑家,只要有房屋修建、大小农忙,他都是绝对主力,他没有家的拖累,有的是时间和力气,所以动辄就是几个月的干活,全家都应该是感激他的,他帮全家下了数不清的力、干了数不清的活、流了数不清的汗,但是似乎到了大家对他都是有限的感激,一方面是觉得都是亲人,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一方面似乎是他也不懂得索取,也就那么埋着头干,干来干去,有时候还会干出矛盾。最后因为生活琐事,打起来的时候也有,总之他就是一个不受待见的救火队长,哪家有急了他确实是冲在前面的,但却也没落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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