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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记忆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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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生活很简单,因为简单,寥寥几字就能画出乡村简笔画。就像古诗词里说的“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翁卷《乡村四月》)”“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辛弃疾《清平乐·村居》)”“蚕桑,田,溪头,莲蓬”说的都是乡村风物,字里行间都泛着泥土味,接地气,应市井,自然,清新,淡雅。也像俗语里讲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顺应自然环境的变化,如此天地人和。“民以食为天”,则道出中国人的民本思想。

乡村记忆

食,可以是五谷杂粮,菜蔬瓜果,可以是此基础上的再加工品,说到底,离不开土地。麦熟时节,正是土豆成熟时,土豆丝烧在自家麦粉做的麦叽里,再放点咸菜,就是神仙也不想理睬,父亲如是说。土豆,我们小时候是当饭后零食吃的,特别是那种一篷二十来个如枇杷大小的。吃完午饭去学校的路上,边剥皮边吃、手里拿着的、衣袋里藏着的、也有个别同学放在随身的透明塑料袋里,下午第三节课间当点心吃。乡间的做法是蒸着吃。地里收来的土豆(我们那里叫洋芋艿)直接放在灶间的竹筐或地上,烧饭前洗干净黄泥,拿一角屋后墙落寻来的瓷碗碎片,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瓷片锋口抵住左手拿着的洋芋艿轻轻地刮去表皮,切片后,摆碗,然后放在下完米的铁锅蒸架上,与饭同锅蒸煮。

有时蒸的菜多,嫌碗占去空间,就直接放蒸架上,蒸架多为竹木制品,烧火时间过长导致竹木片脱水干燥部分蒸出来的洋芋艿片,金黄焦酥,是意外的惊喜,吃前拌上猪油和酱油,这金黄焦酥,挑出来单独吃,对于舌尖,那就是美味。也有刚从地里拔来的,极新鲜的,只沾了水用大拇指指腹一揉,薄薄的皮就被褪去,这样的,蒸熟后软黄香糯的洋芋艿,准给家里最小的孩子吃,仿佛吃母鸡的头生鸡蛋,满溢着对晚辈的慈爱与祝福。

十几年前,一位乡邻自己家里种着几种水果,葡萄成熟时节,她和姐姐都要去帮着卖葡萄的,且不在固定的菜市场,要去乡镇、村落里兜售。两个大姑娘,吆喝是全不会的,听见磨剪子的老人敞开嗓子喊:“磨剪刀戗薄刀(菜刀的方言)”,她俩便遇到救星般寻找老人,循声跟去,才开张做买卖。姐妹俩抬着满满一篮葡萄,在路边、在别人家门口,用一杆近一米长的秤计算重量,秤砣打在脚背是常有的事,斤两上倒不像菜贩水果贩子一样计较。

一个竹编的大篮子,有时引来团团包围的人群,你一串我两串,篮子里的葡萄很快被洗劫一空。特别是村道地上,扎堆玩乐的孩子,看到姐妹俩抬着葡萄进村,学着大人的口吻喊:卖葡萄的内客人来喽。这双姐妹相视一嗔,再气恼也不能发火,多数时候,她们父母辈的人才担任这样的角色,而这些孩子是葡萄真正的主顾,有他们撒娇耍懒,家长极不情愿也会出钱来买葡萄,她们当会儿内客人也不损失什么。

从一个村到另一条街,从磨刀老人到挑鸡毛换糖担子的壮年,从早晨到傍晚,熟识以后,不再躲避与难为情,矜持与静娴,于乡间长大的女子,不是无缘,而是没分。那偶尔的脸红与难为情,出于女子的本能,这些,会在生活的本质中渐趋老练。

在乡村,差不多的孩子都有偷菜吃的经历。蚕豆熟了剥蚕豆,豌豆结荚摘豌豆,萝卜冒白拔萝卜,番薯露红掘番薯。你说放学回家路上,绿绿的菜地,各种农作物次第繁盛,成堆结果,哪个孩子不想顺手摘一把嫩豆荚挖个萝卜嚼个痛快。多数时候,孩子们会躺在密密的野草丛中吃掉这些战利品,豆壳埋在地下以期神不知鬼不觉,鲜有菜地主人知道的,家里的父母哪能泄露半字。

被偷的菜地主人事后发现也不会大张旗鼓,最多怒骂一声便了事,他自家的孩子还指不定偷吃了谁家的番薯萝卜呢。所以在乡村偷菜吃这一桩事只归到孩子调皮捣蛋中去,谁也不会郑重其事把这行为当作偷菜,一个萝卜十来颗豆谁家都赔得起,这其中蕴含着对缺乏零食的乡村孩子的关爱。鲁迅笔下的六一公公,对于夜里撑船看社戏回家偷罗汉豆吃的阿发等人,表现出的难道不是长者的爱护?我有一个堂哥,长得浓眉大眼很是好看,性格文静,常带弟妹玩乐。他念初中时学校里已有英语课程,有一次周末他把脸上五官的英语全教了个遍。

直到晚上我们门堂里几个孩子还在为这些英语单词折腾得言笑晏晏时,堂哥却和本村几个同学一起结束了一场猎食,我们理所当然吃到那香糯的野味,在弄堂的黑漆漆的拐角。他们去地里偷洋芋艿,个头小数量又多也没难住他们,用别人放在菜地棚架的木朵柱,砸破洋芋艿轻松快速剥皮,直到放在生起的篝火里烤熟吃尽,才熄火赶回。星星在黑黑的天幕眨着眼睛,夜色里,点点篝火退去。明晨的太阳出来时,那溪边的灰垢会在老牛的哞哞声里慢慢飞扬殆尽,赶牛人照例只露出狡诘的笑。

乡村有很多“洋”字开头的物件。雨伞叫洋伞,蜡烛叫洋蜡烛,煤油灯叫洋油灯,铁桶叫洋铁桶,缝纫机叫洋车,袜子叫洋袜,人民币也叫洋钿。如果这一切都是外来的,那称土豆为洋芋艿也不能排外吧,外祖父却说,那是地道的方言叫法。有一种浑身长毛的芋艿,味道和外表都更乡村更具中国元素特质却比不上洋芋艿有名,难不成凭着称呼食物也崇洋媚外起来。回乡祭祖时,长辈们总会做些南瓜饼给我们吃,有时炸饼的炉子火还未熄,就在油锅里炸起洋芋艿条,且一并要我们带去吃的,这不就是洋快餐里的薯条吗?穿蓝布斜襟衫的老人,古旧的木排屋,竹编的小椅子,矮脚炉子上的油锅里,金黄香脆的薯条起锅,你能分清自己是在民国,还是在2000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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