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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自助游,印度篇之三——火蒸公交

推荐人:戈戈 来源: 阅读: 1.47W 次

掖好了兑换的卢比和收据,对窗捋了捋东土特有的发式,一切打点就绪,连声谢别加尔各答国际机场“旅游办”的大官人,我重新就地拎起风雨无阻的双肩挎,挺胸拔踵,箭步向前;心说话了,咱纵然没有唐僧胯下的白龙马,就凭这不让土行孙的两腿遁地风,不是一样也到了佛诞的西天了吗?想到这时分,不知咋生地,腮帮子一哆嗦,没小心从牙缝里滑出宝莱坞大片《拉子之歌》里的主题曲“……到处流浪——到处流浪。命运伴我奔向远方——奔向远方。到处流浪——到处流浪,我没约会也没有人等……”

非常自助游,印度篇之三——火蒸公交

曲从心起,胸生异象;试问此时此刻天地间,谁人能有俺这开襟怀,即没有房贷的苦恼,也没有楼市的心跳,没有股市的悲催,没有工头的嚎叫,没有车堵得烦闷,没有同僚的坏笑,没有网络的阴损,没有电视的无聊;没有老婆的牢骚,没有孩子的哭闹。有的只是花红草绿,山紫河白,两脚轻尘,一顶月星。虽说是到处流浪,可流漫得三餐有味儿,一寐陶陶;浪迹得不知生死,无忧无愁。

俺这一趟独自荷囊的出国溜达,绝不遑让当年那一箪一钵的蜀鄙贫僧。他端的是舍身求法,万念归一,俺醉的是山光水色,远离是非。般若波罗密和糖水菠萝蜜到底有什么区别,咱的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梵国的妖语神香为何情?欲界的千娇献媚为何故?咱今儿到此非开开眼,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遂即大刺刺地一脚踢门,跨出了机场。一意地张臂扑向前方,放飞梦想,念只念,但愿一头栽进大印度斯坦帝国的怀抱。

头刚一伸出机场出口的大门,一股灼热的火浪兜面扑来,其温度也说不上有多热多高,反正刚踏去的脚又缩回来了。隔着玻璃门手搭凉棚地向外张望,这才发现,原来外面是一片惨灿,其亮度就如同点燃了一百万个节能灯泡,刺得眼睛睁不开;眼前的视野中,氤氲着一层丝雾状的银白色虚烟,萦萦绕绕,蒸腾有法,不紧不慢地向上浮动着。半浸半殁的城市,起始还在其中挣扎着,颤动着,顷刻便被吞噬消溶,化作缕缕泡沫幻影。我敢断定,后羿当初一定是少射下来一只太阳,而且它就躲在加尔各答,中午正巧赶上它跑出来尥蹦儿撒欢儿。

地球绕太阳一圈,为四季分明的一年,那本是宇宙间的永恒天象,世界各地皆从规于大自然这一冷暖宜人的天理。可阿波罗驾驭的神辇转到了印度,却生生地多出来了两季,变成了六个季节。五六月间正是此处最热的夏季。当地有一种耸人听闻的说法,说此时温度之高,能高到在偌大的印度找不到一只蚊蝇,因为它们都献祭给了火神。

俺还真不信那个邪啦!此时倒要试一试谁强谁弱,难道说印度的太阳还能把一个曾经荷锄三伏,汗珠子落地摔八瓣,眼珠子眨都不带眨的赤县神州“老知青”,晒炙成它西土神坛上的一束腊肉不可?!没的好想,俺抓住行囊,耸起肩、弓起背,低头猫腰,就地蹬了一款“苏秦背剑”的架步,一个猛子便扎出了门外……

有道是,撄其锋,胸前一墙火风;迓其光,额前万道雪刃;呼啸而来,排山扫过,犹如跳进了太虚三清老君的油锅,又被阴山老祖泼了一桶硫酸,只觉得裂骨剨皮似地一扒滚烫,顿时五体馏化,四肢窜麻,天灵盖以上,亲爹亲娘所赐的那一头青丝美发,顷刻便烧成了一撮枯草。

妈妈咪呀!这哪里是在找乐子来西天取经问法啊!分明是在品尝天竺版的吊炉文火的大烤全人。

冲出机场后,一路赴汤蹈火般地奔到路口,四下张望,不出所料,俄尔便见到一辆公交车,笑眯眯,大咧咧,锈迹斑斓的从老远开来。那有形无款,有梯子没门的大巴,一副烂朽近乎于勇,乱响近乎于噪的恬不知耻嘴脸。只见一名骨感有料的司售帅哥,冲着我的镜头,不见生地挤了一风媚眼。别看穿得不见经传,却以相当华丽的双臂垂悬180°的高难动作,全身直立的险象横生于车外;嘴里还高声地狂吆着什么,一句也听不懂。那动静就像是京城胡同里经常传出来的“破烂的——我买——”。

那车哐哩哐当,哗哗啦啦地进站后,车速倒是稍许有减,但并无停下的意思。只见落车之诸君飞身而下,一个个张臂挺胸,踮脚触地,动作娴熟得就如武汉杂技团的功勋演员,矫健轻盈得好似衔泥之燕;下面的客官若想上得车去,若没有当年铁道游击队,追风扒狠的那两下子,休想!!

人生到了这档口,看来今儿不玩点真格的,这伙儿徒儿们是不会认识咱老孙。是下,心窝子即时一紧,胸中一记无量的法号——党考验我的时候到了!说是迟、那时快,扛起背包,连颠儿带跑,一遛儿爆足猛蹬,飙着车速,贴着车门,一个炫亮的鲤鱼打挺,双耳夹风“嗖——”的一声便蹿了上去。

上车伊始,脚跟还没等完全站稳,看清周边的就里堂奥,随即便被后来居上的一位妙龄肥妹,一屁股顶在了腰眼儿上,那力道叫个凶狠,生是把俺下乡入冬捞苘麻时落下的老寒腿给撞好了。既然大家都这么不见外,俺也顾不上国家的脸面和国际影响了,为了切实促进中印两国人民之间的友好情谊,俺干脆就地趴匍在正前方一位膀大腰圆的阿叔身上。那催逼作难的高危态势,若形容为“蚍蜉撼树谈何易”或许不甚贴切,但譬喻为“蚂蚁缘槐夸大国”还是满靠谱的嘛!

随着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俨然已不是亲密接触那么简单。此时的我,上至天灵,下至脚踝,纹丝不得动弹不说,而且在前胸压后脊的人挤人中什么也瞧不见,只看到了几只咖喱味儿的后脑勺。上车前,固然是热了点,可不管怎么说还有一丝热风;上车后,风丝儿遁焉!却有的是五谷杂闻、六畜氛氛。这么说吧!所乘之车,就是一辆行驶的火灶;灶火之中,只有一个字——“蒸”。

那蒸,不是云蒸雾蔚的“蒸”,是蒸人肉包子的“蒸”。而且蒸的是印度馅儿的叉烧包。蒸在其中,满腔热血沸腾,信奉国际主义的我,坚信这是最后的斗争。果然,没过多一会儿,便七窍生烟、汗流至踵。燠燠兮不蒸馒头蒸(争)口气。我欲因之劝孟子——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高温铁屉,蒸其筋骨,压其体肤,焖其乏身,令其外焦里嫩酥烂软,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此一种热蒸考验,绝对不同于别处的临床表现。汗流浃背的同时,不但心率乱了码儿,心象也随之翻转倒悬;视像一层层地变宽,又一圈圈儿地发散,而且还伴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压迫感,直压榨的骨头瓤子往外渗油,尾巴根子有十万只蝲蝲蛄乱钻。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似乎周身的细胞随时可能被起爆。回想起当年三伏天里耪大地的热乎劲儿,还真比当下头煮烫锅,滚汆丸子的滋味儿凉快多了。

窃以为,来印度的诸君,凡有幸在五月份挤上加尔各答的公共汽车者,皆有资格踏着赤道登上热乎乎的火星。由此断言,从没有去过天竺国的吴承恩,一定是在他家后院的瓜架下,一边搧着大蒲扇,呷着功夫茶,一边杜撰着《西游记》。哪里会晓得西域之热苦。尤其第五十九回“唐三藏路阻火焰山”编篡得实在不够火候,未免过于轻描淡写,过于凉风习习,纯属是忽悠读者的无稽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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