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坟的高考

岁月荏苒，如梦似幻，九朝春秋，只在呼吸之间。

下午我正复习陈丹青的访谈，俊儿打电话约出去走走。见面俊儿先递过来一个甜筒冰淇淋，为了配合我下巴那一戳胡子，没敢接，俊儿直接塞我手里，叹了半口气悠出句：“今天高考了。”我一愣，挤掉冰淇淋留下甜筒点了支烟，也叹了半口气，“对哦，老坟在高考了。”

“老坟”是我给人起的外号里面传叫度最高的一个，出自经典重庆方言“日你个坟”。这是他必备的开口问候语，一直当“你好”或万能语气助词在用。为了符合他这气质，初中的某天我开始叫他老坟，这一回“日你个坟”表达的肯定语气。第二年的一回，“日你个坟”表示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再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位骨灰级玩家老坟。

高中第一周末，重点中学的老坟就带我们去一个叫网吧的地方推荐一款叫反恐精英的游戏，在他证实我们全搞不过他过后，舒展双臂，往后微靠，半仰着头说“我要考中国最好的物理系”。面对这神一样的男人，我无比佩服，即使没想明白cs和物理之间的逻辑关系。我也半仰着头看了一阵天花板。“胖子，我们先去吃饭，莫要打扰老坟考物理系”老玄把我拉走了。对，我叫外号胖子，确实胖。“老玄”这名字是老坟的得意作，有次语文老师说玄是黑的意思，老玄也确实黑。

三年努力，老玄、俊儿都考了重点，我考的美院，老坟在复读班自称骨灰级玩家。过年回家我们到那网吧聚了一回，老玄说“重大的物理系也还可以，要不你先将就将就？”这一回，我没搞懂“日你个坟”是个什么意思。

第二年开学，我以学长的身份带他逛重庆大学，站在山顶上拍着老坟肩膀，“以后好好带领学弟们攻下物理系”。这一回，“日你个坟”听起来有点重。后来他用了一年带领四个理科天才攻下了重庆几乎所有的cs战队，欣然复读大一，俗称留级。站在他寝室的阳台上，一人一支红塔山，我问“老坟，你究竟喜欢什么？”“物理！”“为什么？”“我喜欢物理！”“知道物理的起源么？”这一回，我没听到“日你个坟”。

一年后，老坟退学了，他说学物理要先看古希腊哲学，他要考中国最好的物理系。我说儒释道也很有意思，生活中有跟物理相通的美。他说了古希腊一神庙底座一句原文，我只听懂“真理”一词。对于一个眼睛里流真理而不流泪的男人，我坚定的支持。

后来我在玉树一次志愿者聚会上听说一哥们儿在瑞士一物理研究所搞博士论文，笑嘻嘻凑上去打听，说我一朋友把物理当生命，但本科期间玩游戏退学了，前辈给指条路呗。那哥们儿绷着脸一笑，“这说明物理不是他的生命。”我赶紧道歉退下，我在他眼神里感到我亵渎了物理的神圣。回来我把这话转给老坟，老坟再也没说过“日你个坟”了。

接下来四年，老坟在国企挣加班工资存学费，从古希腊哲学直接转到老子庄子，最后扎根佛教。去年回来到图书馆看他，他说已经吃素一年了，准备明年考中科大的物理系。我依然无比佩服，即使依然没想明白吃素与物理之间的逻辑关系。

老坟，后天我们为你庆祝。九年的轮回，你行的比我们远。

一双草鞋

2014.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