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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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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弋江头一叶舟,山光云影共沉浮。门前多是桃花水,未到春深不肯流。清代诗人袁启旭,有一回到青弋畔寻访故人不遇,盘桓良久,留下这样一首水汽氤氲、落英缤纷的诗句,然后踽踽归去。在我还是孩童时,爷爷特意在半山坡上种了四五棵桃树,听人说桃树很难栽好,我曾问过爷爷,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地去种桃树,爷爷笑眯眯的说道:“以后种桃子给你们吃呀。”只记得当时很高兴,天天期盼桃树结果,却一直都是绿叶,不见果实。终于几场春雨过后,桃树开花了,在山林间的桃树,矮矮小小,桃花却灿烂,夭夭艳艳,灼灼枝头,远离喧嚣,彰显出一种独特的美丽。于我而言,我更喜欢“小桃无主开花”的景况。在一个东风缱绻的曾经的往日,路过某处荒野,一株小桃挑着几朵细伶伶的粉花兀自向晚而开,分明应和着你生命旅程的足音。著花不过十数朵,独向人间冷处开。每每看到桃花,我总会想起爷爷,想起他那时的笑容与宽厚皲裂的手掌,山野中草木的清香,小小的希冀。就觉得爷爷像那山桃花一样,平凡却充满着人生的智慧。

故乡花事

夏日炎炎,麦收时节的江南,水汽氤氲,绿荫蓊郁。端午来临,栀子花开了。“竹篱新结度浓香,香处盈盈雪色装。”离家多年,至今未能忘记的是那满校园的栀子,一枝微微裂开青白螺旋纹将放的丰满花苞,养在盛满清水的洁白牙杯中,只一个晚上,便有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至,白色的花瓣,层次鲜明地斜嵌在淡黄色花蕊的四周,片片柔和,丝丝分明,栀子又被喊成“水栀子”。读了一些诗词,就总觉得,水软风轻的江南才是栀子花的故乡。栀子花就是那些寻常人家六月里眼波盈盈的女儿。初夏,水涨上来了,鸟的叫声琐碎而缠绵,女孩子的腰肢款款,黑亮黑亮的眼眸就像两汪深潭,她们就站在窗檐外,站在庭院里,站在水影清浅的塘梢……乡下校园里,有个很大的植物园,外周一圈的低矮灌木丛,栽满了栀子,栀子结苞的样子,像是一枝枝翠绿的短簪,三两日一过,簪的一头悄悄地起了几道螺旋的缝,缝绽开了,如女孩子悄悄地表白着纯洁的心思。等到那些花开得大了,开得多了,绿叶中层层叠叠的白,整个校园都萦绕着浓的化不开的芳香。看似普通到随处可见的栀子,其实并不缺少高雅,栀子花还有一个很文化味的藏在古籍中的名字,叫水波横。“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那时的栀子花的甜香里,藏着无数纯真的心事。

家乡校园里的男生宿舍,就建在田径场的旁边,隔着一片小树林。从田径场出来,就能看到一大片的洗澡花,重重叠叠地衍生在水泥砌成的洗衣台周围。每到暑气收降、凉意新生的傍晚,就有无数细碎嫣红的长喇叭状花朵,争相从那些繁华的绿叶间朝外开放。那些半开和全开的长筒五星形小花,各种朝向的都有,或逆光,或在阴影中,因色彩的纯度和明度不同,而呈现不同的变化。即使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美也是不会落寞的。在我的印象中,洗澡花从不侵占正经的田园沃地,它只是随意而安静地生长在村头、篱边、檐下。晚蝉声里,洗过澡的孩子躺在场院里的竹凉床上,泼出的洗澡水在洗澡花的根边留下渍印。蝙蝠开始低飞,萤火虫出来了,还没有黑透的天边,拖曳着微弱的亮光……仰面数着薄蓝天幕上初现星星的孩子,常常一伸手便能捋来几茎或红或黄的花,合着幽幽的暗香放手里把玩着,如果捋去细喇叭底托,抽出一束细长白嫩的蕊丝,含在唇间吹奏,会发出呜哑之声。在天幕下幽幽的荡漾…… 汪曾祺一直称洗澡花为“晚饭花”,按汪老的描述,晚饭花是“使劲地往外开,发疯一样,喊叫着,把自己开在傍晚的空气里。浓绿的,多得不得了的绿叶子;殷红的,胭脂一样的,多得不得了的红花;非常热闹,但又很凄清……”

到了秋日,天气凉透,篱边野菊金黄,远处的乌桕和枫叶已经红透,而寻常草木则多呈颓萎寥落之相。此时,一串串扁豆花依旧鲜亮地高跃梢头,对着青天,张开一双双想飞的翅和眼,不惊不惧……花如蝶,蹁跹过秋风,偶有坠落,也是那样迷人。“白花青蔓高于屋,夜夜寒虫金石声。”想到儿时的扁豆篱架下的晨露与绿荫凉风,想到夜色中的蛐蛐和纺织娘幽远的叫声,于是便有了怀念,便有了乡愁。如果说清人查学礼的“碧水迢迢漾浅沙,几丛修竹野人家。最怜秋满疏篱外,带雨斜开扁豆花”,一如扁豆花开放的寂寞,是带着一种生命浅浅的哀愁;那么郑板桥的题画诗中那句“满架秋风扁豆花”,则于农耕的乡土气息中对平静岁月的流逝表露出淡淡的眷恋。

一个人如果远离了故乡,许多往事也就被尘封在记忆里,或是无昭无示散如云烟。只有这些小花,会承载起你重温故土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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