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桔子

还记得哪年是2011年，我刚好在家带孩子。父亲开摩托带着母亲去镇上赶集，在回来的路上因为路不平，不小心两人连车一起摔了。父亲倒是一点事没有，但母亲就把膝盖给摔坏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好全。

两个老人家种了三百多棵沙糖桔，十一月是收获的季节，桔林在山上或者田里，离大路都有一段路，这些路非常崎岖，只有用人力运回大路，方能用车拉。因为父亲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不能挑重物，所以往年到了摘桔子的时候，父亲是帮忙摘，但挑果的，都是母亲一人。用一根扁担，两个竹箩，把桔子挑到大路等收桔子的车来过秤拉走，或者是先摘好用手拉车拉回家等小贩来收。母亲摔伤过的脚没有办法再挑重物，是不可能挑桔子了。桔子不是一起全部成熟，所以也不是全部一次摘下，挑着熟的来摘，一次摘的量不多，请人工钱太高，果价却不高，请人划不来。在家带孩子的我，那一年，被这些成熟的桔子给召唤回了娘家。

一大早，把孩子喂饱，背上小的，带着大的，正好周末，大的不用上学。把扁担箩筐放在手推车上，两个大孩子也要坐，也让他们上了车，推着出了门。自从离开了学校，就一直在外打工的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在家干过农活，挑东西需要的只是力气，并没有什么技术可言。还没有到果林，就看到了金澄澄的桔子，挂满了枝头。走近看到密密麻麻的桔子沉甸甸的挂满枝头，把树枝都压弯了，差不多每一根树枝都是用木棍支撑着。想想刚准备种桔子的时候，我还来帮忙挖过土，现在已经是硕果累累，还是有点成就感。

爸妈从树上把桔子摘下放到箩筐里，我只负责挑下山。他们出门早一些，已经摘了好几筐。在果林边找一块平坦干净的地方铺上被子，把小的从背上放下，再摘了一捧桔子放在被子上，让两个大的姐姐陪着她玩。然后开始我挑夫的工作。

山不算高，要是直线行走，不用十分钟就能走到最高处，但上下山的小路并不是直行，弯弯绕绕的走，有一些地方甚至没有路，只能是强行踏草而行。妈妈担心我力气不够，没有装很满，两筐桔子大概八十来斤，一担桔子下了山，身上的毛衣外套已经不需要，穿着一件单衣还出了一身汗。到了山下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又呼哧哧的喘着气向山上走。

第二担下了山被扁担压着的肩膀开始生疼。第三担上了肩膀就开始不停的把扁担从左肩膀换到右肩膀，又从右肩膀换到左肩膀，换来换去，山脚还没有到。第四担下山一边走路一边抖着腿，一边抖着腿一边想到一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但还有第五、第六、第七担在后面等着。

下了山又上山，上了山又下山。上上下下不知几次后的又一次上山，拄着扁担，喘着粗气，低着头，走着走着，好奇怪的在路上发现了一只鞋底，而且感觉有点眼熟，没有多理会继续上山。我走到了孩子身边坐下，歇一歇脚，再逗一下孩子，再剥一只桔子解解渴，再把鞋子脱下来倒了倒里面的泥，然后我发现，其中一只鞋子变得有点奇怪，底变得特别薄。看着两只不一样的鞋底，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估计半路上发现的鞋底就是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它给蹬掉了。这下子是亏大了，鞋子已经报销掉，看着这破鞋子想着要不要找我爸报销。另一只也看到有松动，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一趟下山。

看着这来气的没底鞋，狠狠的吃了几个桔子，心里的气才算是有点平复。光了脚是走不动，这山路上都是乱石杂草，幸好只是掉了外面那层硬鞋底，里面哪层软底还在，将就坚持一下吧。但肩膀实在是太疼了，扁担上了肩疼得倒吸一口气。之前脱掉的毛衣拿来垫上，稍为好一点。“鬼叫你穷呀，顶硬上呀。”鬼叫了一嗓子，猛一用力，挑起担子就向山下冲。身后传来爸爸妈妈的大笑声，三个孩子听到大人笑也跟着哈哈笑。爸妈应该是在果林里听到我鬼叫，忍不住笑。

好不容易夜幕降临大地，吃完饭，只想到床上躺着。但才几个月的孩子看到一天下来没有怎么抱她的妈妈，赖我身上怎么也不肯下来。我的两个胳膊酸得已经没有力气抱起她。这个乖孩子，每天晚上八点要到床上躺着，今天我是爱死了她早睡的习惯。带着她上了床，让她自己在我身边爬，反正我是雷打都不会动。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是真的有点怀疑人生，看书上有用被车碾过来形容劳累过度，我没有被车碾过，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感觉，但我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肩膀又红又肿碰一下都疼，胳膊抬不起来，腿像压了千斤重从床上挪到地上都费劲，真是酸爽到欲哭无泪。我像个小脚老太婆一样，一点点的从床上挪下来，再挪到厨房，慢腾腾的梳洗完毕，感谢我是短发，胳膊连举起到头上梳头都疼得飚眼泪，反正等会干活还得乱，随便巴拉两下完事。

吃过早饭，咬咬牙狠狠心出了门。经过昨天一天的压迫的肩膀，再压上差不多一百斤，想想都能知道是什么滋味，加了一条厚毛巾专门垫在肩膀上，才稍稍好一点。每一担上肩后，靠的都是一股气冲下山。要迅速，肩膀实在太疼了，凭着勇气一猛子力下山，半道要是放下了，就不想起来了。

昨天摘下的桔子，小贩约了午饭时间来拉走。我们看着金澄澄的好果，经过小贩的眼都挑出不同的毛病。皮不光滑，大的嫌太大，小的嫌太小，一筐果分出三六九等，过大的，太小的，皮不够光滑圆润的，颜色不够鲜艳的，皮上的沙点不够均匀的，一番挑选下来，剩下合格的就没有多少，合格的也够不到两块钱一斤。过大的皮光滑的给个五毛八毛，够大皮花的给个三毛五毛，拇指般大小的两毛一毛。累死累活一天从山上挑下来的桔子，变成了薄薄的几张票子。成熟的果子不摘就会自动烂掉，摘下来也没有办法长期保鲜储存。价高还是低，钱多还是少，既然种了，也只能就市场价出手。

看着爸爸到手的几张票子，我顿时没有了动力，但还得咬牙坚持着，农民苦，农民累，农民天天把汗挥。到了第四天，身体的酸疼已经得到了缓解，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已经疼得没有了感觉。看着树上一天比一天少的果子，盼着它们能快点下了枝头，等它们都下了枝头，我才能轻松下来。

父母一年比一年老，老了的人的脸上越来越多皱纹，身体也经常这痛哪疼，已经没有力气管理桔子林。桔子树也一年比一年老，老了的桔子树结成的桔子也越来越花皮，个头越来越小，甚至有部分自已就枯死了。这片桔子林曾经是一片肉桂林，大哥一个提议让曾经长在这里的肉桂都给挖掉了，改种了桔子，现在因为桔子树太老，父母也没有力气管理，又把这些桔子树给挖掉，改种回了肉桂。相对于桔子树的种植管理，种肉桂要轻松多了，每年除一次草，在幼苗时施几次肥，成年后就只要除草，而且肉桂是砍了成木，在树头的地方就会长出幼苗。肉桂还整树都是宝，皮可以做香料，叶子提炼桂油，是一种药材，树干可以做柴火。又是几年过去，现在这块地上桔子树是一棵都没有了，肉桂又长成了林，一年四季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