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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针线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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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板凳歪歪,里面做个乖乖;乖乖出来买菜,里面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汤,里面坐个姑娘。……”长沙的雨接连下了几日,不过仲秋,竟有直逼初冬的寒气。拿出柜子里最厚的那床被子,套上新买的被罩,长了一截儿。想起奶奶会把长出来的一截折叠一下,与剩下的被罩缝在一起。便也拿出针线欲效仿一番,嘴里不自觉的哼起这首哄小孩子的歌。

奶奶的针线筐

这首歌在零乱的幼时记忆里,算是比较完整的。走路尚不伶俐的我乖巧地坐在老家的大床上,奶奶挨着她的针线筐坐在床沿,借着窗户透过来的光,缝缝补补,唱着这首歌哄我。

想来,这样的场景是每天出现的,不然何以在年幼的记忆里保存到现在。

不过,在我和奶奶生活的十余年里,她大部分时间确实在和针线打交道。她的针线筐仿佛有所需要的一切东西:买块糖的硬币,好看的小扣子,能玩半天的吸铁石……我一度因翻乱针线筐被奶奶训斥。只是在针线筐的巨大诱惑之下,挨骂又算得了什么?趁奶奶不注意,针线筐便又被翻乱了。

针线筐用柳条编制,柳皮包边,所选柳条粗细均匀,条与条之间也应粗细相当,用特定手法编织,底部微凹,初具形态。最后选取稍粗的枝条趁其新鲜柔软固定两端,做出拱形的挎,筐也就成了。两端自然翘起,形似元宝,大概也有意模仿,讨个吉祥。这种针线筐都是手工做的,乡下的集市上常常有一个老大爷,带着些许自己做的篮子,扫把,簸箕之类的小玩意儿来卖,他们是很原始的一批手艺人。

奶奶的针线筐是作为她的嫁妆,从娘家带来的。这是那时的一个习俗,母亲希望女儿被婆家认可,做一个贤妻良母。后来小姑姑出嫁,奶奶并未准备这样一份嫁妆。最开始的针线筐是白净的,带着柳条从湿润到被晒干的木头的清香,正如那时同样青涩的奶奶。针线筐被挎来挎去,柳条凹凸不平的纹理渐渐磨平,包边的柳皮也有些开裂,汗渍和污渍浸入手柄:针线筐被时间和生活打磨出来了。从清澈的木香变成温润的木香夹杂着油烟的味道,它不再白净。磨得光滑的手柄映出奶奶的脸。

奶奶现在已不做针线活,针线筐被她收起来,封存在柜子里,还有她年轻时的衣服和鞋子,柜子是旧的,柜子里的东西也是旧的。旧比新多了一层温度。红丝绒缝在在开裂的柳皮上,细密的针脚在手柄处加了固定,奶奶这一生,只用了这一个针线筐。

奶奶的针线筐里除了一些随手放进去的小玩意儿,更多的是针头线脑、顶针、钳子之类做活儿的工具。棉线是要自己缠的,一人支起双手,有时要手脚并用,缠线的陀螺转呀转,旧挂历剪的鞋样在妇女手里传呀传,花样改了又改,睡不碎布头攒了又攒,西边的斜阳就那么下去了。

冬天是做针线活的主要季节,春日播种,夏日炎热,秋日农忙,冬日蕴藏。闲下来,孩子的冬衣、大人的棉鞋都落在家里的女人身上。她们或者单独在家,或者三五人聚到一起,聊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儿打发手里单调的工作。

三五天赶着一件冬衣,挑布料、选棉花、量尺寸、细剪裁,一针一线,上穿下引,棉衣已成。奶奶喊来小孩子试穿新衣服,又担心小孩子把衣服搞脏再哄着脱下来,小孩子恋恋不舍地脱下,奶奶收起。等有人来,再一件一件拿出来,细细说着每一件冬衣的缝制过程,冬衣是奶奶满意的作品。

冬衣可以赶制,但棉鞋却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单就“纳千层底”,就是一项极繁琐费力的事。那些积攒下来的布头便有了用途,找个太阳毒的日子,熬一锅粘稠的浆糊,支一块木板,布头摊开,厚薄均匀,浆糊一层层粘上——冬日的阳光,闲碎的家常被封在一层一层的褙子里。晒硬揭下,照着纸样剪裁,白布包边,几层缝在一起,细密针脚匀称纳满整个鞋底。奶奶为了防止鞋底蹭脏,常常先洗手,拿块白布包住鞋底再开始纳,有时从她的针线筐里拿出一个已纳好的鞋底看着玩儿,会被喊着放回去。

奶奶把做好的鞋子摆放整齐,等爸爸回家。爸爸穿着奶奶做的鞋子又离开家,鞋底还是脏了。

爸爸终究要远走的,我也是。

奶奶守在家乡,守在我和爸爸的记忆里,挎着针线筐,她从针线筐里拿出希望,也从针线筐里拿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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