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会道”与“沉默是金”

“能说会道”指的是我的父亲，“沉默是金”指的是我的母亲。

父亲现今74周岁，今年6月中旬过的生日。父亲长相年轻，从相貌上看，比同龄人年轻10多岁，头发依然浓黑，父亲说，我奶奶上了年纪也一直是黑发，许是遗传吧。

父亲是农民兵应征入伍，转业后来到了大庆油田。父亲初中毕业，在部队中养成了爱学习的习惯，这个习惯延续至今。父亲常常念道：“袁绍七十，老而好学”，“生活就是学习，学习就是生活”。他的“能说会道”与他爱学习是分不开的。

父亲之所以“能说会道”，因他知之甚多，古今中外，新闻轶趣，大事小情，他几乎无所不知。父亲每天严格作息，坚持走圈，即便在溜弯的间隙碰上老熟人，他也能与之高谈阔论，把话人生。而每每我们回家小坐，父亲会以他特有的效率和速度谈及轶闻趣事，尤其关心国事，有时我们这些职场中人亦自叹不如。

今年4月中旬，父亲在家人的陪同下，成功完成了眼睛手术，目前已完全恢复了健康，也得益于他谨遵医嘱，注意术后养疗。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我却发现父亲的头脑更加聪慧了。他每天坚持看报，手机浏览新闻，几乎过目不忘，手机操作上网和打游戏，在孙女和外孙的引领下，学一遍就会了。家人亲切地称他为“小广播”，他与孙辈们说古道今，与子女们娓娓道来国内外秘闻大事。我们常常恍惚，仿佛退休的是我们，父亲倒成了职场中人。

每逢家庭聚会，父亲在餐桌上首先致辞，我们大家始动筷。席间，父亲鼓励孙女和外孙们发言，我与弟弟妹妹们以小家庭为代表也要说上几句。父亲语言质朴，含而有蓄，风趣幽默的语气时常调侃着氛围，让空气中弥漫着家的温馨。

父亲忆起往昔，打开的话匣子收也收不住，他铿锵有力地带我们追述着：国家解放后的百废待兴，老百姓在困苦中与岁月的熬艰，物质极度匮乏的生活中涌现的精神力量，在他的一串串话语中写出了一个个长篇。我们姐弟三人从小沐浴在父亲的“惊涛骇浪”中，有事就开家庭会议，父亲的主持很成功，大家各抒己见，唯独母亲不发言。父亲总是教导我们，尤其是孙辈们：“尽管我们现在生活在太平盛世中，也要老生常谈，缅怀过去的苦难。”孙辈们在父亲每一次的忆苦思甜中想象不到当时岁月的艰辛。

父亲的“能说会道”不止于此，他还有一副好歌喉。在我记忆犹新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我家常和大表舅家一起过节。饭前，父亲与大表舅谈谈工作和家庭，母亲常与舅妈在厨房忙碌。饭后的娱乐是家庭晚会，家庭晚会的主持人非父亲莫属，他还兼任主打歌手，此时的下笔中缓缓飘来父亲当年大展歌喉的“小白杨”，“九月九的酒”唱醉了我们每个人的心，最后一曲必然也是由父亲来压轴，家人们也在他的引领下，唱着，说着，笑着，给美丽的节日凭添了无数的回忆。那时的我们生活困苦，但是心是快乐着的。

父亲的“能说会道”会一直延续下去，陪伴着我们的葱葱岁月。

母亲却常常“沉默是金”，无论家庭聚会，楼下老人们话家常，亦或是出游也好，总之，在热闹的群体中，母亲总是恪守“沉默是金”。偶有一言，却一语中的，就是言简意赅，话语有分量，母亲的话语不多，却恬淡温馨，让人听了久久不能忘怀。

家人团聚时发言，儿子总是见缝插针地怂恿母亲发言，大家跟着起哄，母亲实在忍不住，末了来一句：“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搞好团结，身体好！”我们一大家子在她的平实话语中笑闹着，这真的是一句实实在在的祝福。

母亲的“沉默是金”，是有原因的。母亲高小毕业，由于我姥姥身体欠佳，我姥姥年轻时去邻村串门，走至途中，不慎摔入大坑中，腰受了伤，老了又患上了支气管炎，在当时的农村，并不知晓病情，姥姥一直用去痛片维系着，直至她“油尽灯枯”地老去。

从抗美援朝战争中受伤荣归故里的我姥爷，是村中同赴朝鲜战场的四人中唯一生还者，我姥爷肩部有子弹未取出，享受烈士待遇，他时任公社“一把手”，忙得无暇顾及家里，处于家中老大的母亲于十几岁就挑起了家中大梁，毅然放弃了优异的学业，老师曾三次家访，劝母亲复学，后未果。母亲不仅照顾家庭，同时在当时工分盛行的年代，母亲又身先示范地以女生产队长的身份，默默支持着姥爷的事业。儿子常常打趣母亲：“我姥姥要是赶上现今的好时候，准能考上清北。”

母亲的“沉默是金”不是绝对的。古代思想家老子所言，事物有正反两面论，这种思想在母亲的身上得以体现，怎么说呢，平素“沉默是金”的母亲，偶有“雄辨是银”。那一年我正值大学暑假，有一次，母亲在厨房中做饭，我打下手，在洗菜、切菜的环节里，母亲嫌我浪费水，刀工不佳，毫不留情地指出我的错误，我不服，依旧“我行我素”，母亲便不依不挠，与我争辩起来，最终我无奈败下阵来。母亲给我示范炒菜，我偶有溜号，她总是一针见血，在比我多吃了23年咸盐的母亲面前，我只好悉心记住她的传授。

在我们的成长历程中，父亲扮演着“能说会道”的老家长，负责督导我们姐弟的学习和工作，母亲总是默默地后勤保障着，但就是这“沉默是金”，当真幻化成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承载着我们成长的日日夜夜。

这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