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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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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万物,瓶子、罐子,狗儿、猫儿,都有个名字,名字也就是个将不同事物区分开来的符号。因此,最初人类给自己起名,也是很随便的:春秋第一个霸主郑庄公名“寤生”,他出生时脚先出来,“寤生”就是“逆产”的意思,这哪像是人名;晋成公名“黑臀”,可能是他屁股上有块黑瘢吧;齐桓公名“小白”,这倒像现在小狗的名字;战国时秦国有个将领名魏丑夫;赵国有个将领名赵葱。

谈避讳

孔子的儿子名叫孔鲤,孔子那么有学问,怎么给儿子起个鱼名呢?是因为儿子出生时,国王送了一条鲤鱼给他夫人做月子礼。这说明孔子已经开始重视人的名字了,他说“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当然,他这里所说的是名份,是等级,但既然是名份、等级,当然人的名字也就不能马虎,堂堂君主名叫“黑屁股”,还成何体统!孔子的思想后来成为中国的核心价值观,句句是真理,中国人对人的名字也就开始重视起来,现在的家长甚至要花几千元,请阴阳先生给孩子起名。

古人自从“正名”以后,就不厌其烦,在人名上弄出许多规矩来。首先,起名成为一件很隆重的事,在小孩出生三月后,才举行“命名之礼”,家中有身份的人如祖母、伯母以及将来的老师等参加,母亲沐浴更衣,孩子剪去胎发,由父亲命名。其次,不仅有“名”,还要有“字”,使用时自己只能对人称名,不能称字,而对别人只能称字,不能称名。曹操对刘备说:“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他就不能说:“天下英雄,只有你刘备和我曹孟德耳。”

民国时期,一次蒋介石到安徽大学视察,问安徽大学校长刘文典:“你就是刘文典吗?”刘文典回答道:“本人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长辈的称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直呼的!”气得蒋介石拍桌大骂,将刘文典关进了监狱,要枪毙他。后经胡适等一帮名流呼吁,才免于死难,但也被免去大学校长之职。在现在的影视剧中,“毛泽东”常称呼自己“毛润之”,这是导演和演员的无知,毛泽东本人是绝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当然,长官对下属、长辈对晚辈、老师对学生是可以叫名字的,但中国是个“礼仪之邦”,一般情况都是客客气气称呼别人的“字”,否则就是不懂规矩、没教养。

古代在人名上,还弄出了一种“避讳”的规矩,就是说话或写字,要回避君主或尊亲的名字,特别是对皇帝,他们名字中的那些汉字,就如对待他们后宫中的女人那样,闲置也不许别人使用。汉文帝名恒,恒山就被改为常山,大名鼎鼎的常山赵子龙,其实是恒山赵子龙。东汉时秀才叫茂才,是因为要避汉光武帝刘秀的名讳。唐高祖李渊当了皇帝后,就蛮不讲理地将比他早出生200多年的陶渊明改名为陶深明。

满清人本为“蛮荒民族”,入关后也被“汉化”,装模作样地讲起礼来了。但清初的皇帝并不十分重视称呼上的忌讳,顺治皇帝福临,曾下朱谕谓:“不可因朕一人而使天下无‘福’。”康熙皇帝玄烨也不避“玄”字。雍正即位后降旨:“每见此字(指玄字),追念皇考,不胜悲痛。”遂令“一并敬避”。所以文字中凡遇“玄”字一律写作“元”,遇“玄”旁的字如炫、弦、、等,“玄”必须缺最后一笔,惟“畜”例外,因不能于畜类中论御名,又“”因是两“玄”字故禁用,还将被唐代尊为“玄元”皇帝的老子改为“元元”皇帝。雍正皇帝名胤,所以他即位后,弟兄名字中的胤字,也就都改为“允”字。到了清代晚期,道光皇帝名宁,宣统皇帝名溥仪,世言“天下不‘宁’,人而无‘仪’”,清运遂终。

忌讳最多的是清朝的乾隆皇帝,不仅康熙、雍正和“朕”的名讳要避,还扩大到与他的名讳沾上些儿关系的字也要避。内阁学士胡中藻在任广西学政时曾出试题“乾三爻不象龙说”,这是《孝经》里的句子,乾隆说“龙”与“隆”同音,含诋毁之意,成为胡中藻被处死的罪证之一。乾隆70岁以后自称“古稀天子”,退休的大理寺卿尹嘉铨有幸活到了70岁,也自称“古稀老人”,又被乾隆斥之为“少正卯”,犯上作乱,成为被处死的罪证之一。乾隆甚至还管到了别朝皇帝的事,偶然翻书看到《北史·文苑传》中的“颉颃汉彻”,即命将其中的“彻”改为“武”,因为“彻”犯了汉武帝刘彻的名讳。

乾隆四十二年,发生了一起王锡候《字贯》文字狱案。王锡候,江西新昌人,24岁补博士弟子,38岁中举人,以后九次参加进士考试不中,年老体衰,无田无业,靠著书养活家小,生活艰难。乾隆四十年,63岁时他用自己的一处旧房抵押了135两银子作为资本,来刊刻他编写的一部《字贯》。乾隆四十二年,《字贯》被仇家告发,说该书的《自序》中,有贬损《康熙字典》的意思,江西巡抚海成遂以“狂妄不法”的罪名上报皇帝,请革去王锡候举人名衔。海成这也是向皇帝邀功请赏的意思,不意却遭到乾隆的严厉斥责,说他有眼无珠,竟遗漏了更加严重的问题。那么是什么更加严重的问题,海成居然没有看出来呢?原来书中竟将康熙、雍正和“朕”的御名——玄烨、胤和弘历“一一开列,深堪发指。此实大逆不法,罪不容诛”。

在乾隆时期,尽管避讳之禁甚严,但王锡候的《字贯》是字典,属于工具书,其作用就是规范人们使用文字,也含有避免人们犯讳的意思。因此,《字贯》刊行海内两年,并没有被人认为是犯讳,原告和江西巡抚衙门的官员也没有将此当作问题。乾隆却抓住这个问题大做文章。结果,王锡候被“从宽斩决”,所著书籍13种全部销毁,其子、孙7人斩监侯,秋后处决;其妻、儿媳及未及16岁之人均付功臣之家为奴。初查此案的官员也受了处分:两江总督高晋降一级留任,“有眼无珠”的海成被发配新疆,江西布政使周克开、按察使冯廷丞以失察革职,交刑部治罪。

什么“康乾盛世”!我们不要再为封建专制社会涂脂抹粉、粉饰太平了,从来就只有统治阶级的盛世,而没有人民的盛世;鲁迅先生说,只有做奴隶的时代和连奴隶都做不成的时代。仅仅在书中触及一下名讳,就被砍掉脑袋,罪及家人,共8条人命。名字就是给人叫的,你不让叫,起那名字干什么?生活在这样的“盛世”,真是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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