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荔枝熟了

周末的晚上，表妹突然短信我：“姐，你爱吃荔枝吗？”，我不知她用意何在，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回复说：“吃一点，不算很喜欢。”，她说：“哦，我这边荔枝熟了，住的地方附近就是一片荔枝林，想着要不要给你寄一点过去。”。

表妹在深圳，遥远的南国。

从小深居内陆的我对于荔枝并没有太多的记忆，人生中第一次吃荔枝，应该是在一九九几年。那一年我和弟弟刚上小学。为了生计，父亲跟随南下的人群去东莞打工，在一片荒山野岭间的建筑工地上用力气换取一家老小的生活。

那年春节，父亲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家。随身的行李中，就有一小包荔枝，用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包着，可还是被压扁几个，暗红的果皮张开嘴巴，露出白皙的果肉。我早已记不起第一次吃荔枝的味道，只记得父亲在教室门口突然出现的那张脸。

那天他一下火车就直奔我们就读的小学，焦灼地站在教室的门口张望，寻找他记忆中孩子的模样。然而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每天的变化都是巨大的，在一屋子端坐的脑袋中他有点不能确定哪个是自己的孩子。直到我看到了他，失声尖叫：“爸爸！”，只一刹那热泪满眶。

父亲见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一年不见，你怎么长成了这种样子？”。原来他是觉得我长丑了。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没有电话没有电脑，远在他乡的人只能靠书信传递彼此的思念，更没有视频，于是书信里面再夹一张彩色照片，背后注明：某人摄于某年某月。

一封书信要走好多天才能寄到，有时甚至会莫名丢失。父亲说邮递员每次到工地上送信的时候，都会扯着嗓子喊：“某某人的信！”，那个时刻他就会竖起耳朵聆听，特别期待下一个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可是他的信总是很少，平均半年才有一封。

母亲那年刚患病，在外婆家休养。那年的我识字还有限，只会在姑姑帮忙写完的信后，用铅笔拙劣地补上一笔：“爸爸我想你！”。

姑姑的信总是很短，不够一页纸，而我写在后面的一行大大的字刚好填补空白。父亲的信总是很长，每次总有两三页，絮絮叨叨地讲述他在异乡的生活，和对妻女的想念。

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可惜龙飞凤舞我总是看不懂。每次姑姑给爷爷奶奶念信的时候我就会很安静地在一边旁听，好几次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涕泪涟涟。姑姑发现后惊讶地喊道：“你看，这么小的人儿她居然也知道心疼她爸爸！”。

当然会知道心疼，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

后记：掰着手指还是算不出那一年具体是哪一年，只记得那一年流行歌曲刚刚兴起，有两首歌我至今还能吟唱：《一封家书》和《小芳》。那是父亲在远离妻儿的他乡，枕边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