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就是最好的

我有时会介怀我的外貌，认为如果我个子再高一些，气质再好一些……自己也像迎面走来的美女，高高昂起自己的头，用一种浅浅的微笑告诉你：你心里赞扬我美，我知道。那种微笑比冷酷更具有杀伤力，让你觉得上帝造人是多么不平等，人家于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你，就是为了一种陪衬。

自己长得倒也不丑，记得年轻时似乎有人夸我长得不错。每每那时，我就这样说：“好看什么呢？只不过五官端正而已。”对方一定说：“怎么用五官端正这个词呢？你真的很好看啊。”那时我便不再争辩，心里划过一丝喜悦。正如美女只是用低调的微笑来接受别人的羡慕。

后来发现自己真的不美。眉宇间总结着淡淡哀愁，还有渗入骨髓的土气。这种哀愁来自少年时生活的忧虑：贫穷就好像坐标，拉扯着我的心，调整着我的人生。那时吃一顿饱饭，买一件衣服都成了奢望，又何谈美？而土气来自一种心态，我越来越追求质朴真实，认为外边的衣着不过是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有心灵美，才是重要的。

当一种信念根深蒂固的时候，慢慢地外貌也会发生变化。少女的俏皮消失了，少妇的妩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中年女子的沉稳和淡然。但用这两个词又不合适。

沉稳用什么词语来代替呢？麻木，对，是麻木：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欢喜悲伤在心里藏着，不会像少女那样有天真的表情，不会像少妇一样有发嗲的语气。

淡然用什么词语来代替呢？平凡。平凡得就像大地上的草，一望一大片，一抓一大把。我就是那其中最平凡的一棵。

我多么希望我的心像旷野的一棵树，“野旷天低树”，在天边孤独地守望寂寞，亘古如斯。可是不能，它会动荡起伏。我想：假如我生在不一样的家庭，在优裕的环境中长大，我会不会在眉宇间流露出一种优雅的气质？假如我从未被生活所困，会不会在举止间流露出一种真正的闲适？

我会不会责怪贫困让我本来不错的模样蒙上了忧虑？我会不会埋怨让我本来不错的前途改了方向？假如有来生，我会不会成为宋词中的女子，梳着精致的发髻，手捧一杯淡茶，独倚高楼，向远望去，为赋新词强说愁？

后来儿子问我：“妈妈？为什么我的衣服都是新的？为什么你总是把好吃的给我啊？”我感动于他的细心思考，抱起儿子，说：“你是我的孩子，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父母，他们给我的，也是最好的。在暗淡的岁月里，我们相濡以沫；在痛苦的日子里，我们肝胆相照。他们给不了我物质上的富足，却给了我精神上的财富。这些在苦难形成的品质让我受用一生，比如善良、坚强、温和。

我要向父母忏悔，为那盘踞在心头的宿命；我要向父母忏悔，为那搅动我心灵的虚荣。

也许他们不需要忏悔。父母在爱的给予时，从来没有想过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