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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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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将一双爱着铅字的手,搁置在一块没有铅字成形的版图。宁愿向西,向着空旷走去。来不及千般的思量,就坐在向西的车座上,向西出发。兰州、武威、张掖、嘉峪关,河西走廊、丝绸之路,一路向西,向着空旷走去。

向着空旷

放眼八百里戈壁滩,空旷至此一览无际。砾石一望无际,黑色的,土色的,淡栗色的,密密麻麻,摩肩接踵,铺垫着连绵的地域空旷,铺连着空旷的精神领域。少时在《春雪瓶》一书里读到戈壁的孤独、寂寥,生命在这里失语,红色在这里疾驰而去,地上没有白兔,天空没有雁阵。

现在,亲临戈壁沙滩。看到一颗颗石子,小巧怪异,鬼斧神工的怪异里,是飘渺的神态。这缥缈,拥有女娲补天的材质,拥有原始的苍凉。这缥缈,能把岁月留下的波澜藏于宽袖,能用绵绵心痛几尽千年沧桑。隔着车窗看望戈壁,好似风平气静,天地澄明。打开车窗,强劲的风可以让车辆摇摆不定。站开戈壁滩上,除了耳边风声呼啸,没有鸟语花香,没有飞禽走兽。一片死寂,一片荒凉,比夜阑幽梦更让人窒息。

一望无际的石子,踩上去,脆脆作响。极目望去,天地相接。永远也走不到天地相接的地方,就是戈壁的空旷。戈壁,蒙古语是:砂砾广阔的荒漠。曾是蒙古帝国的发祥地,是匈奴和突厥打马奔驰的地区。秦汉史书,以“大漠”概之。广阔雄浑的大漠,人迹罕至,有着“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空旷。在这种空旷里,生长着零星的盐蓬、骆驼刺,紧贴冰冷的砾石滩,不放弃,不哭泣。也许因为懂得空旷的外延。哭给谁?哭给风听,风照旧撕扯;哭给沙看,沙两眼混沌;哭给云听,距离太远。

无论怎样哭泣,也无法改变恶劣的生存环境。那就乐观地活下去吧。矮小的绿色植物,不怨天恨地,任凭劲风肆虐,跌倒了,爬起来;跌倒了,爬起来。不是臣服,不是激情,是刚强,是一种无人能及的坚韧。不曾对一朵鲜红的玫瑰肃然起敬,不曾对一块无价的宝玉肃然起敬,不曾对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肃然起敬,但是,无法不对这戈壁滩上的小草肃然起敬。绿色的小生命,在广袤无际的荒漠里,萌发、生叶、生存,面对疾风、面对干旱、面对极温,没有温柔的雨水,没有关爱的呵护,没有肥沃的土壤,却依然挺着着绿绿的生命。在戈壁的小草面前,我是顶礼膜拜的红尘弟子。面对这空旷的戈壁,会不由自主地漠视金钱、权势、才能。有钱不能救济贫苦,有权不能泽惠生灵,有才不能普渡苍生,不如戈壁地上的一棵小草。

鲁迅先生能弃医从文,不是为了沽名钓誉,不是为了获个奖领个金,而是为了医治国人骨子里的病。戈壁滩上的小草,也许就是鲁迅先生的文章,带给自己灵魂里的震撼,是深刻,是鞭策,是激励。戈壁滩上的小石子,不做豪气冲天的模样,不精致,不盲从,很粗犷,很淡漠,像《天龙八部》里的乔峰,不会调情示爱,不会风花雪月,心里只有西部的空旷,只有正义二字。

的确,愿意把自己流放在这样的空旷里,清除曾经的花朵、楼宇、古典小桥,扫除虚假的情义、妖娆的诗句、疾言厉色的指责。用空旷无人的心房,添置西部的空旷,添置大河的发源、天山的池水、塔里木河两岸的胡杨;让眼睛离开街道的污点、混沌的沙尘、不眠的长夜,投向西部,看西部的白云怎样高远,西部的苍鹰怎样翱翔,西部的雪山怎样终年洁白,不染纤尘。

更重要的是,记住戈壁的草和石子。透明的风,呼呼地扫走了朦胧、雾色、暧昧,没有黄沙与尘土,眼前一片清亮——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爱什么,不爱什么。当莫名的空旷一览无余的呈现在面前,会清楚地看到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可以舍弃,什么必须留住。无法把自己握过铅字的手掌,交给一双不热爱文字的手。所以,不会与人合舞。在歌舞之地,心中滋生无限空旷。这种空旷来自西部广袤的天地。

一次,众人酒后纷乱合舞,我还是静坐而观,心儿飞向空旷的戈壁。一曲下来,扭头看见身边坐着一人。他淡淡地说,音乐很好。多年过去,如今想来,一丝感激升起。在我孤独静坐的时刻,身边还坐有一人,与我同观百态人群。我与他之间,不说红尘俗世,不会两眼相对,只有一段空旷的沉默,像荒漠之中的两株草,亦或是两颗石子。这沉默让我超越了一场热闹的寂寞。

在分不清刻骨铭心与夜来风雨的时刻,在分不清风吹草地与牛羊如织的时刻,我需要向西,向西,向着那些广阔的空旷。用西部空旷的筛网,筛滤人生,筛去繁枝烂叶,只留下最好的饱满铅字,给自己乐观,陪自己沉默。

(原创作者:武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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