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航道

我很早就踏上了一条航道，时光的航道。

我曾对那些远航的巨轮充满渴望。慢慢地，我摇桨冲出了家的浅湾。

我对世界的认知来自我所苦思的幻想。

我憧憬着一片蓝天。我眼望渐次泛白的天空，直到天空的尽头出现一道蓝边，如沁入白纸的蓝墨水一般缓缓向四面扩展。它是那样的蓝，仿佛汇聚了全世界所有的蓝而从中仅仅抽出无论谁看都无疑是蓝的颜色用来划出一道。在这样的蓝天下，有只帆船在疾速地划过。

但那终归是我幼稚的幻想。那些童年的幻影已不再浮现。洋槐树下小人儿的身影，路边野花花香的余韵，林间蛛网轻柔的触感都已无法真切地记起。我时而想起村人们那一副副憨厚的面容，想起我和夏夜星空隔着一层地球大气的事实。我闭目合眼，侧耳倾听自己体内的动静。

幻想已不再帮助我，已不再为我编织梦幻。

我的脑海中有了些空白，它曾被某种寻常可见而又无法割舍的东西所占据。我发觉，它已从我的面前一闪而过，远在无常的岁月的浪途之中了。我眼前的大黑地，浩瀚的空旷连绵不断，起伏向前。空白终究是空白，在一段时间里我将身体沉浸在空白中，力求让自己的身体适应空白。那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必须安居其中。而从今往后我势必要为别的什么编织梦幻了。我仍不放弃从当下的我这一存在中寻觅出某种意义。

我终于放弃了睡眠，有所思又无所思地往夜空那边凝望着。我知道几个小时后，当太阳探出地表后，所有的凄黑的底色都将被白昼之光吞噬殆尽。新的一天会来到。至于这新的一天将给我带来什么，我无从推断。

在太阳出来前的这段黑暗中，我想到关于落在海面的雨——浩瀚无边的大海上无声无息地，不为任何人知晓地降落的雨。雨安安静静地叩击着海面，鱼儿们甚至都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