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是修行】生命之火熄灭的很慢，很慢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些许光亮，室内的光线便显得柔和，室内的空间不是很大，几件还算像样的家具整齐地摆放着，显得很干净;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丝轻微的薰衣草的味道;柔弱的轻音乐在宁静中似小溪缓缓流淌着……

在窗旁，一位老人，一头白发，一身粗衫，面色清净，端坐在轮椅上，在他的膝上，铺着一块儿粗纹儿咔叽布，将他的双腿半遮挡着，而露出的双脚和一段裤管儿很是显眼，因为那一双脚掌俨然已经变形，瘦骨嶙峋，一双裤腿儿如同秋风中摇摆的秸秆一样，空荡如也……

老人今年已经80岁了，自从十几年前得病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身下的这个轮椅，他的肌肉每天都在萎缩，疼痛每时都在加剧，如今，他只剩下50多斤的体重了，残忍的病魔仍在每时每刻侵蚀着他的肌体和精神;很多往事都已经离开了他的大脑，即使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也常常想不起来了。

但是，几十年来的每天清晨，他一定会在轻音乐的轻柔回荡中睁开双眼，让家人帮他穿戴好，沉重的手臂已经很难抬起来，但一头银发仍然一尘不染，他让家人把他放在轮椅上，静静地把轮椅挪到离窗口很近的地方，他就那样穿戴整齐，静静地坐在那里，开始他的阅读。

在老人面前的咔叽布上，放着一本诗集，一本民国时期的旧体诗集，翻开的那一页上有一个小小的书签插在中间，老人微微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颤抖着双手摸到挂在胸前的一副老花镜，又微微眯起眼睛，抽掉那张小小的书签，把那本诗集平放在自己的眼前，轻轻地读了起来，老人的口齿不很清晰，但感觉出他朗读的很用力，很专注：“国仇已雪南迁耻，家祭难忘北定诗，念往忧来无限感，喜心题句又成悲.”这是陈寅恪的一首七言绝句中的后四句。

浦江清的“锦瑟年华激楚音，还将孤愤托长吟”，还有吴宓作《寄慰宜山国立浙江大学(二月五日被敌机炸毁)诸知友的一首：“”风云欣盛会，炮火忽飞灾;夤舍成焦土，图书付劫灰;天心矜众士，国命系真才;远处吾滋愧，崎岖未同陪”。

老人平生很喜欢古典文学，尤其对民国时期的几位文人甚是喜欢，如朱自清，陈寅恪，吴宓等人的诗句和文章更是爱不释手，这本旧体诗集已经陪伴了他好多年了，其中的诗句已经记得随口而出，倒背如流了。

这些诗句大都是这些文人墨客在那个苦难岁月中抒发自己的家国情怀。国恨家仇，颠簸流离之际，愤懑挣扎之情早已跃然纸上，老人深深敬佩这些文人的铮铮傲骨，即便在那个烽火连天，流离失所的年代，仍然能够用文字书写情怀，用笔峰表达思想，正可谓“乱离骨肉病愁多，剩将诗句记飘蓬”。

老人一生中也写过很多散文和诗句，后来终于拿不动笔了，但每天静静的阅读那些苦难岁月中留下的文字和诗句已然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老人的生命之躯，就像风中残烛般飘摇，但是，他的生命之火却熄灭的很慢，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