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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交契无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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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柳轻浮碧,野花净落红”的暮春时节,w君从西安捎来著名作家、诗人毛锜先生为我写的一副条幅。展纸拜阅,墨香怡人,我的心顿时醉入“自是骚人工写意”的欣喜中了。眼前浮现出八十毛翁临案挥毫,泼洒翰墨的精神矍铄和书家意气。

人生交契无老少

毛先生的字是写在一张三尺宣纸上的,正文为一副对句工稳,平仄合辙,遣词雅致的联语:“雄词脱手坚如铸,秀语生花粲欲飞。”下面用潇洒的行书落款:“焕亭文友哂正,毛锜。”阴刻和阳刻两方印章凝重殷红,整幅作品春色满布,和风煦煦。老人家用了“哂正”二字,令我不禁诚惶诚恐。这个“哂”字在字典上原是含有两重意思的,一是微笑之意,例如“哂纳”、“哂正”,二是讥讽之意,例如“哂笑”、“不值一哂”等,先生显然取前者的意思。我与先生在年岁上相差大约20几岁,算是两辈人。对于他的赐字,我的感激和感动之情,岂是“笑纳”二字能够容纳得了的,可以说是引领南望,“求之不得,梦寐思服”的急切了。“哂正”二字,足见先生虚怀若谷,谦谦玉钰的文人品格。只是他的题联多有溢美偏爱之意,让我汗颜惭愧之余,又多了几分责任感,而他与我以文友相称,使我们的情感有了一种意气相投竟忘年的绵长。

知道毛锜先生,大概在40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刚刚毕业,投入大山怀抱的大学生。毛先生作为陕西日报资深编辑,常常到基层采访,于是从时任县委通讯组通干的一位贤达口中不断听到先生如何博学,如何敏捷,如何诗情滔滔。然而,真正走进他,已是这个世纪的风景了。大约是在2008年的春季,适逢毛先生寿诞,咸阳的几位文友在冯仁先生邀集下,小聚庆贺,席间,先生与我挨肩而坐,便多了杯酒叙话的机会。话题很广泛,有对文学史轶事的钩沉,有对当前文坛浮名躁欲弥漫,热衷于炒作的忧患,先生虽年届耄耋,却谈锋劲健,论说深邃,让我顿生神交已久,一见如故之感。分手时,他送我一本他新出的杂文集《草野琐言》,很谦恭地希望看后能提提意见。他满怀重托地说:“你还年轻,要多为咸阳文学做些工作。”

这次纯属文人意趣的相聚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我用了一些日子去读《草野琐言》,一俟走进先生的文化、思想、艺术世界,随处可见智慧光束的闪烁,艺术思维的敏健,取精用弘的博大和词锋语剑的犀利。作为一个站在时代前沿的杂文作家,他以冷静的目光,理性的思维,回答着生活、历史和时代对艺术家灵魂的叩问。尤其是对国民性的人文关注和对于道德价值的审视,构成了作家独有的、个性的文本特征。我尤其感喟于先生不坠流俗,不追媚风,敢于直言,敢说真话的文人气度……例如他在《笑不起来的笑话》一文,透过一个青年勇斗歹徒,旁观者却麻木不仁的情景,观照出道德评判的标准在一些人的心目中陷入模糊时形形色色的心理世相。

先生不无忧郁地感慨:“这只能说明在一部分群众中,那种爱憎分明的界限已经开始模糊,感情之潮已逐渐变成一潭死水,矗立在他们心中的那道正义和公德的墙行将坍塌了。哀莫大于心死,痛苦莫大于灵魂的麻木。”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失去了道德支撑,与丧失主权和领土一样地危险。联想到当前国人中信仰淡漠,道德失落的现状,先生的分析确如醍醐灌顶,醒脑警心。后来,我将自己读书的体会整理成一篇题为《毛锜杂文的人文关注和道德价值审视——读<草野琐言>》的文章,寄给先生,不久我就接到了他的回信,不仅称“这是一篇真正的评论”,尤其是对我在引文中出现的疏漏一一作了订正,其学风严谨可见一斑。后来,这篇文章发表在当年10月《文艺报》上,并于2009年获得首届“陕西文艺评论奖。”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暮暮朝朝”,情爱如此,友谊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是抛却功利色彩的文人之间素心如雪的彼此记挂;是怀抱文化情结,心存大爱的肝胆相照,是天各一方的云树之念。先生年高德劭,听觉不怎么好,故而很少电话相谈;他又不会电脑,自然也无缘网络。但这丝毫不影响彼此的致意。每有咸阳文友登门,他总要捎来对我的问候;而我也十分关注他的消息。去年8月间,曾在咸阳日报供职的杨波海文弟慕名访谈毛先生,回来后,将先生在与他通信中关于我的信息一一转告。说先生谈到前年他80岁华诞时,朋友为他在西安庆寿,我因临时家中有事,不能赴会,即画了一幅梅花,配了“春风盛世增鹤寿,岁遇良辰庆松年”的对联。说我是他在咸阳“心仪的作家。”这话让我温暖而又不安。

其实,说白了,我不过是一个喜好文学的草根而已,却得到先生青睐,令我如何不眼热心潮。情知文化人之间那份惦念,比之当今官场吆五喝六,称兄道弟不知要洁净了多少。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先生将一首《看世界杯戏咏》捎给我,读罢小吟,毛翁竞夜观战,心随球飞,忽而兴来,笑颜可掬的神态如在眼前。他哪里是“闲人也发少年狂”,分明是“万里归来年愈少”么!哪里是“陶然世杯百事忘”,分明是“,胸中海岳梦中飞”啊!一个人心无杂尘,自然乐观通达,世事洞明。先生活到这个境界,可谓“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了。

不久,我把先生的诗写成一幅书法,随信寄去,聊表敬意。8月5日,先生回书一封称我为老弟,开篇写道:“溽暑蒸热,过于市井路边似烧烤,于此苦夏难耐之际,忽然收到老弟快件所寄墨宝,不啻是从北窗送来的一束凉风,让我顿时为之大爽。”

信末,先生说:“老弟的勤奋,不消我说。‘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春去春回又一年,如今,捧着先生的墨宝,我被落红满地荡起沉郁顿时消解无痕,心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个声音:“仁者寿,仁者寿。”

(原创作者:杨焕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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