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在一起

老想着要写写母亲，可每每提笔又无从说起。闭上眼睛，母亲就在眼前，花白的头发，伛偻着腰——永远那么絮絮叨叨，永远从事着那些琐碎的家务。再想不出有什么突出的可以写到纸面上的事情来。

今年秋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因为要去完成一项任务，途径老家。时间挺紧，我算计着，大概只能在家呆半宿，便没有告知母亲。我想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可坐火车上我突然觉得不妥，因为到家应该是很晚了，半夜敲门会惊动邻居，母亲也会措手不及，于是，我还是给母亲挂了电话。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近午夜了。楼道里很静，我踩着台阶向上走。这楼道里装的是那种有了震动便会自动亮起来的灯。这便使我极不情愿的隔一会儿便跺一下脚，让那灯光亮起来。这样爬了几层楼，该要到家了，我抬头向上望去，发现家门已经打开了，一团柔和的光亮从屋子里悄然的泻出来，母亲站在灯影里正朝我微笑，我心头一热，紧走几步，轻轻叫了一声：“娘——”

进到屋里，我奇怪的问母亲：“咋这么准时，就知道我现在回来？”母亲笑了，诙谐的说：“孩子咋能走出妈的眼睛呢？”我说：“可我也没告诉你就这钟点儿回来呀，真是神了。”母亲指了指阳台说：“娘早看见你坐的出租车到楼下了。”我明白了，原来母亲早就等在阳台上了，可是已经过了午夜呀，这深秋的寒气。-我心里一阵不安，后悔不该告诉母亲。

这时，母亲已经在饭锅里盛一碗面条，面条冒着热气，上面还偎了两个荷包蛋。母亲说：“老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来，吃饭吧。”我早就饿了，接过碗大口吃起来。吃了两口，却发现那竟是手擀的面条，我愣住了，将碗放下，看了母亲好一会儿，埋怨说：“你咋还自己擀面条啊，这要费多少功夫啊。”母亲淡然笑了，说：“娘知道你吃腻了方便面，再说你起小就爱吃娘手擀的面条。”我说：“你也不想一想自己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母亲显然有些感慨，沉默了好一会，才轻轻地叹一口气，说：“现时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娘想给你们做口饭吃的机会都少了。”望着母亲苍老的容颜，我心里一阵凄凉，竟说不出话来。母亲看我楞着，便催我：“快吃吧，吃了睡觉，早起还要赶车呢。”于是，我重又端起碗，一边吃，一边预备着应付母亲的絮叨，不料，母亲再没盘问我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吃，我没抬头，却能感觉出母亲慈爱的目光。

吃过饭，母亲去厨房里端来一盆热水，说：“洗洗脚吧，早点儿休息。”我大感不安了，忙说：“娘，我自己来，哪能让您端洗脚水呢。”母亲只笑，不说话，进屋铺床去了。一会儿出来说：“快去躺下吧，睡几个小时，娘叫你。”我说：“娘，我手机上有闹铃，您也睡吧！”母亲未置可否，只“唔——”了一声。

旅途劳顿，我很快便睡去。正昏睡，觉得有人推了推我，我睁开眼，见母亲正站在床前。窗外已经大亮，我忙爬起来。母亲说：“时候不早了。”我一愣，忙问：“娘，您睡了吗？”母亲微笑着说：“人老了，觉轻。”我说：“您该不是一直没睡吧。”母亲不回答，却转身去拎了一包煮熟的鸡蛋，说：“把这带上，丁饿。你小时候就爱吃煮鸡蛋，可那时咱穷啊，娘只在你过生日时才给你煮个鸡蛋，这回管够你吃。”我真不知说什么好了。想到自己回家一趟，娘大概一宿没睡，心里诅咒起自己来。

匆匆的洗把脸，装好娘煮的鸡蛋，推开了家门。娘要送我，被我坚决的阻止了。走出楼道，我抬头仰望，见母亲正在阳台上挥手。想到昨天深夜母亲大概就是这样站在阳台上，痴痴地盼儿归来，我心里阵阵发酸。

还不到开车的时间，我坐在坐位上默默地想着昨夜的经历，心里一番感慨：母亲，这就是母亲啊！母亲的心里时刻都在牵挂着儿女啊！

汽车开动了，隔着车窗我却意外的发现母亲就站在马路对面。啊！母亲还是来送我了！她一定没有见到我，但她却肯定知道我就在这车上，因为我分明看见母亲在向我招手。这一刻，我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动，终于眼泪盈眶了。

我打消了要写母亲的念头，因为我想起了一位名人的一段话：一个人之于自己的母亲，是无法用言语表达敬爱和感激之情的，那样一种深沉的感情甚至不能说出，应为一旦诉诸语言，便无异于亵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