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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鲍比

推荐人:津风剑雨 来源: 阅读: 1.08W 次

我到美国的第一个星期就认识了鲍比·戴维斯。那是二月的一个星期天上午,我随着房东先生到教堂去参观。鲍勃几天前就在当地的报纸上读到我到俄勒冈州波特兰市乔治·福克斯大学进行文化交流的新闻,也了解到我肯定要去教堂,所以早早地到那里等着我。

我的朋友鲍比

鲍比前年来过中国旅游,登过长城,游过三峡。正是由于那次旅游,他一下子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自然对中国人也极为尊重,所以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他却主动热情地跟我交往。第一次见面,他拿出一大堆他到中国旅游拍的照片,这让我感到非常亲切。

其中有两张照片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一张是长城的远照,另一张是三峡的远照,照片并没什么可笑,可鲍比做了两个非常滑稽的记号。两张照片都是远景拍摄,照出来的人非常小,很难辨认,鲍比在两个黑点上画了个圈,然后用箭头指着一句话——“这是我”,那究竟是不是他,只怕拿高度放大镜也无法辨认。在后来的谈吐中我发现鲍比很幽默,总喜欢半开着玩笑谈话。

鲍比今年五十六岁,可是单凭他的长像、他的言谈以及他的心理,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有那么大的年纪。他告诉我他从小在街道上长大的,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实际上,他究竟上了几年学,我至今都不知道,但读了他给我写的EMAIL,我确实感到他没有受多少教育,整封信几乎没有正确的标点符号,很多单词都写错了。

不过,我还是能够很好地理解他的信。十八岁的时候,他跟许多好战的美国年轻人一样,希望到战场上去圆一个做英雄的梦,所以,他参加了越战。我问他是不是真的杀过越南人,他却说他虽然是去参战的,但是到了那里之后,发现一切并不是自己原先想象的那样,他不但没有枪杀过任何越南人,倒是爱上了一个越南姑娘,至今都让他思念不已。

从越战回来之后,他到滑雪俱乐部里做过滑雪表演,当年的娱乐杂志上都登过他的表演照片;之后,他做过餐厅经理,经营过两个连锁餐厅;后来到当上了邮差,一干就是十几年。

第一次跟我交往,他就非常热情,主动邀请我星期三晚上去观看NBA球赛,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好意,所以我欣然应允。星期三的中午,他就开车接我,我们先到波特兰市的中国城里吃中国餐,然后他开着车带这我在城里转悠。晚上七点,我们走进全美最昂贵的体育馆——“玫瑰园体育馆”。

开始的时候,我们坐在比较靠后的座位上,机灵的鲍比边看球赛边观察观众席上情况。到了下半场,他为我找到了没有人坐的、比较靠前的座位。他告诉我那个座位的票价有五百多美元,本来是有人坐的,但是很多美国人只关心球赛的结局,所以要到球赛快结束的时候才来。

但如果我们很幸运的话,那两个座位今晚就属于我们了。幸运之星真的照在我们身上,第一次让我如此接近地看到那些超级明星在球场驰骋;第一次让我目睹那些貌若天仙的拉拉队员优美的舞姿;第一次让我的心随着美国人激动而激动。最后,鲍比支持的主队“波特兰开拓者队”在终场前半分钟以微弱的比分打败了对手。看到这一结果,我们激动相拥,我感到鲍比象年轻人一样那么充满活力和激情。

三月中旬,乔治·福克斯大学放了一个星期的春假。鲍比热情地邀请我在他那儿呆上一个星期,而我正愁着不知道怎样度过那个星期。他还是开着那两福特牌封闭货车来接我的,车子的驾驶室里可乘坐三人,后面的车厢堆放着他的日常用品,被褥和杂物。

他说他是在街上长大的,所以车就是家,家便是车,找个女朋友也是在车上共度好时光。实际上,他有个住处——在市内租的一套公寓。在去公寓的路上,他事先声明我将要见识美国最穷的人是如何生活的。我们在波特兰市的一家东方食品超市里购买了一些中国食品,然后到旧货商店里买了一些餐具,因为他单身一人几乎不在公寓里做饭吃,所以连基本的餐具都没有,只好临时购买了。

走进他的公寓,我才发现他在车上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假,我仿佛走进了难民营。房间的地板上放着一张大床垫,上面胡乱地放着一个睡袋,他每晚就是钻在里面睡的,有时出外野营,就将睡袋往车上一扔。靠近窗户旁边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小而窄的长条沙发靠垫,那便是他为我准备的床。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一张写字台上堆满了关于中国的书,以及中国人给他写的信。墙壁上贴着汉语拼音,他告诉我他正在学习汉语,隔三叉五地去社区大学里上夜校。我在他那里居住的时候,他总是拉着我教他说汉语,有时,他冷不丁地说出一句我都没法听懂的汉语。

他特地为我请了两天的假,想带我出去走走。可是到哪儿去玩着实让我们犯难了,他提供的几个地方我都去了好几回了。最后我说:“干脆我们去华盛顿州圣海伦斯火山去玩吧!”他一下子兴奋起来,说:“太好了,自从1980年火山爆发以来,我就一直没去过那地方了,你不说,我早就忘了。”

于是,我们便开车向北而行,两小时后,我们就来到白雪皑皑的火山。山坡上成片成片的、烧焦了的树木排放在那儿,二十年前茂密的森林荡然无存;山脚下的小河干涸了,河床上凝固的火山灰依稀可见;坍塌的公路象一条破布带子缠绕在山腰上。

然而生命在那儿非常顽强,不时可以看见各种各样的动物出没在光秃秃的山脊上。每次看见鹿在山上四处张望的时候,鲍比都要停下车,仔细观看着,就象年轻的妈妈看着自己的孩子玩耍,那样专注,那样充满爱意。

那个星期,我们每天都聊到深夜,他的话语幽默风趣,让我更加了解了美国人的生活和他们的性格。由于他没有成家,每到周末,他就去夜总会去跳舞、玩耍,为了安全起见,他总是带着手枪前往,他说着说着,就把他的三只手枪拿给我看,并风趣地对我说:“你有机会到美国来并不算幸运,要是能够活着回去那才算真正的幸运。”

我回国的那天,他又请了一天的假,把我一直送到机场。离别时,我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的味道,我知道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很少了,我们只有在EMAIL中相见了。

回国不久,我就收到他的一封EMAIL,告诉我他卖掉一处房产,又收回了租赁到期的一处豪宅,现在已经搬回自己的“家”了,并在信的结尾付上一句玩笑话语——“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在向我招手,我只好暂时离开,再见”。我早就读到过美国有很多腰缠万贯的人放弃奢华的生活,却象苦行僧一样在城市里艰难度日。这时,我才想起他曾经跟我说过“美国人是funnylot(有趣的一类)”。

原来,我的朋友鲍比也是这样“有趣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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