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语燕巢

闲暇访友，留为小酌。偶听室外燕语呢喃，便问友道：“乔迁不过一年，几时邀得梁上燕子？”友笑答：“准确说乃梁下燕子也！”原来朋友家的门廊十分阔绰，塑质花格顶棚，色彩斑斓，堪称富丽堂皇，哪里见得梁栋踪影？门廊之下，两根下垂的电线估计是准备安装吊灯之用。吊灯还未装上，倒是被燕子看中，遂以电线为基，筑得一斗形窝巢，远远望去，恰如一盏旧式吊灯悬挂半空，十分有趣。注目细看，窝巢沿上探出四五只雏燕脑袋，秃脑壳细脖颈，张着黄唇小嘴鸣叫，鲜红的口腔清晰可见。恰在这时，一只老燕飞落巢畔，口中吐虫，依次喂食。一时间，乳燕唧啾，斗巢轻晃，亲情融融，情趣盎然……

燕入农舍巢建檐廊，原本司空见惯。而眼前这窝巢却颇具新意——缘线成巢，就地取材；小动即摇，饶有情趣。既有北方婴儿摇篮之舒适，又有南国吊床之情致，莫非习惯于走南闯北的燕子，从人类的休憩方式中汲取了精华，才生出了这前所未有的创意？

我心中肃然萌生莫名的激动！

岁月更迁时代嬗变，叫人怎不思绪万端！唐诗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彼时那些流连忘返于王谢之燕，即便肯屈尊飞入农家寒舍，恐怕也难有构建如此吊床式雅宅的灵感，因为遥遥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虽然曾经盛极一时却罕有平民居豪宅的记载，更不要说还有电线可资借用了。

室外细雨霏霏，室内酒酣耳热。友间话题便圈定了话题范围，谁也不肯离燕而语。关于燕子的话题很多，北方人一向对燕子另眼相看，有些地方的农家，简直就把燕子看做吉祥的象征。人说，人一老就要怀旧，我与朋友皆难言老，此情此景却因为情郁于中而喟然感于旧事。言及孩提时代与燕共舞的时光，还是有话讲的。甚而至于有一些眉飞色舞起来。友说，早年家贫屋陋，茅屋从无燕子光顾；邻居家有燕子居住小主人以此奚落他，使得年少气盛的他惭愧得无地自容，曾经几度萌生毁邻燕巢之念，后因大人干预，“阴谋”才未能得逞！与友相比，我家倒是有过一两回燕巢，也有乳燕在巢时，但每每被母亲看得死紧，绝无半点靠近燕子的机会。母亲认定了家有燕居乃吉祥之兆，说是好日子就在眼前。不想那一年父亲外出做工伤了一条腿，夏季阴雨连绵茅屋漏雨，梁上燕客还是举家迁徙，不辞而别，空留下母亲一声声长叹……

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农家总算迎来了蜜糖般的日子。我们这代人有幸住上了美宅雅室，总算拥有了燕语相伴。而眼前这奇特的燕巢的别致与新颖，似乎又在诠释着某种生活的哲理——常识告诉我们：世间之祸福，鸟兽知于人先。地震袭来，鸟兽躁动；丰年在即，莺歌燕舞，世间生灵自有其莫测的灵性！眼前的这燕巢，莫非也是在认证此理？

……

雨过天晴，大地如洗；彩虹东挂，远山空蒙。启窗远眺，仲夏的风送来石灰水泥的混合气息。不远处就是一处建筑工地，只见得塔吊展臂，脚手架林立，眼见得又一幢居民楼已见雏形。朋友手指一行大字叫我看，竟是：“造的广厦千万间，风雨不动安如山！”明显借用了唐诗名句，书者颇具匠心，旧瓶新酒，品味倍感淳厚。这才是真正的与燕共舞的岁月，想来就叫人怦然心动：新的居民楼崛起之际，又有一大批寻常百姓要乔迁新居了！在欢庆中国共产党成立八十周年华诞的时候，入住新居的人们将从心底喊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心语！这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情！那么燕子呢，借得盛世之天时与地利，不知它们又会创造出多少筑窝建巢的新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