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避疫记

年的味道是从腊八粥里溢出的，浓淡从这一天起，游子归乡，民备腊货，开启年的序幕。 谁知今个的年的前奏里，腊八粥没溢出清香，却播散了一场温疫。

腊八那日，天阴沉沉的，电视里一则消息，让刚端起的粥，只喝了几口，一丝不安便由心而生。报道中通报了武汉的疫情，近期发现多例不明原因肺炎，且可防可控。并依法查处了八名造谣者，称其发布不实言论，引发市民恐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不得而知，官方与民间消息的大相径庭，不能不让人猜疑，为维稳在捂盖子?不过，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到小年的前一天都无新增病历，更有武汉百步亭夜宴的祥和与安宁，着实让人少去疑虑，更是安心地在禁炮令中，还算愉快地用糖瓜粘了灶爷嘴，过了小年。可到了第二天报道的口径突变，新增了病历，且升级控防手段，宣布不排除人传人的可能性，这一天起，恐慌首先在网络间显现，口罩和消毒水成了网购的年货。现实中，人们依旧维持着节前的热闹与忙碌，集市上涨了价的猪肉铺子，仍然挤了不少的人，虽然割的少了些，鱼倒是便宜，由于口味与习惯不同，问津的人不如买鸡子的多，香腊纸炮摊位前，站着的多是老年人，他们知道，多买点才是对神灵的敬畏。不过炮没人敢明着卖了，需在背地里交易。

腊月二十六疫情突然再升级，官宣武汉的病例呈几何倍递增!且已有漫延全国之势。不明原因肺炎已确认为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且采取了甲类传染病防控措施!让人担心的是，随着春节一天近似一天，返乡人员也多了起来，武汉回来的也不乏其中，传染源的扩散，将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可农村人的向来不关心于已“无关”的事，依旧我行我素，做生意的小贩张大嘴巴吆喊，为能多挣点过年钱而不遗余力，即便是有口罩也是放在口袋里的。买年货的大声讨价还价，也是彼此相似，整个小镇戴口罩的了了了无几。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九，一大早雨就停了，平流雾仙境般地缠绕在田陌间，漏网的炮声让乡村呈现着安静与祥和，突然，武汉因疫情封城的消息搅乱了这一切，觉得当年萨斯的恐慌一下来到身边。担心会波及乡镇，一些人开始着手储备，小镇上的拥挤自然甚于前几日，人们开始有了防范意识，口罩成了当街的风景，相识的人在购物空闲里，封城成了热议的话题，不过，这不高议论声还是被小镇的喧嚣盖住了。

除夕是贴春联的日子，端起一瓢糨糊，拿出一副对联，轻轻地粘在门旁，斗大的福字寄托着新年的祝愿，贴在了门中央，家家如此，户户相似，火红火红的，红的就象一树梅花。贴完春联，又偷放了一挂小鞭，以示辟邪迎新，可是，继武汉之后，黄冈、赤壁等七市封城的消息，随着除夕的小雨，滚动着播出，一直到黄昏时分，《快手》捆绑春晚的预告，才盖住这突然严峻的形式，给这个年节留了一刻的宁静。

不大的雨跟着春晚的脚步滴答着，不知哪一时刻被红包雨给代替了，新年的礼炮也在《难忘今宵》的尾曲里炸响，虽然稀啦啦的，终是给年夜增添了一些喜庆的气氛，但在禁放令的高压下，已经难能可贵了。

睡下、难眠，醒着、眼涩，春晚中插播的一线医生大年夜仍在救治染疫者的画面，始终在眼前回放。终于奈不住了，五更时分叫了醒妻儿，准备过年，其实乡下人的过年，也就是祭祀过神灵与祖先，再吃顿年夜饭这么简单，简单到每人一碗扁食，至于年夜的饺子称扁食，祖先这么叫我们仍须如此传承。吃过年夜饭，稀疏的炮声还在继续，一直持续到黎明时分，大概还是怕罚才慢慢的停了下来，至使阴冷的晨空散着淡淡的硝味，陷入了一片寂静。

半晌时分，有机会浏览了疫情通报，倍增的病例数字，和死亡人数的上升，心里的总感觉有些隔应，转至户外，见云层变簿的天空，太阳若隐若现的露着，似乎是要给新年带来一束阳光，可终归是若隐若现，最后还是被阴霾吞没了。路上的拜年串亲的渐渐的多了，但比往年冷清了些，即便拜年是过年的重头戏。晌午了，亲朋还是来了一拨，一年难得一聚吗，自然把最好的都端上了桌，可大家直顾谈论疫情并未开怀，剩了一桌子的菜。

一天的疲惫被半夜的喇叭声惊的一去无踪，忙开门细听，只闻得：“广大村民们，接上级紧急通知，为控制疫情的持续扩散，自明日起，决定在全县范围内封村封路!不得聚会，更不得走村访友!……”村主任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疫情升级的恐慌一下在夜空里炸散!果然，初二的一大早，进村的大路被堵，走亲访友的被劝返，拜年的脚步就此戛然而止。本应热闹的年节，就这样被清冷了，划地为牢的烦闷也从此而生。

初三的雨从早上就夹着雪花下了起来，淋湿了出村的道路与卡点，也淋灭了过年的热情，几乎不见往来人，整个村街一片寂静，寂静的能听出雨点砸碎雪花的声音。是的，在恐慌大环境下，人们表现出难能可贵的冷静，几乎都选择了宅家，或躺或坐，以电视和手机排遣寂寞，让焦虑在抖音与快手中发散，先听上一个段子，聊以安慰：“疫情防控不一般，切莫满村瞎胡转，我劝大家莫出门，居家也是做贡献，最好还是床上躺，刷刷抖音点点赞”，真的，这似乎调侃的段子，着实平静了人心。

初五没能留住初三的雪，使晴了天的路边结了一层薄冰，害滴送瘟神的人费了好大劲才在冻土里插上香，点上年俗的火纸，朝向南方认真地祷告。可是，诚惶诚恐的祷告并没有带来好运，却是县域里传来数例确诊病历的消息!初六的一大早，喇叭通知说，因疫情形势严峻，没事禁止出门!也就是这么一个通知，村子里的恐惧气氛扑而来，小超市里的米、面、方便食品竟遭到抢购!如果在城市里出现这种局面，不足以怪，可怕的是，疫情面前农民也抢购米面了，如果是战争呢?!不敢想。其实，很早几年农民就在粮食可以卖，米面可以买的理念的指导下，已经不设防了，让口粮掌握在商家手里。窥一斑而知全貌，国亦如此!粮食的安全不可小觑。

禁止出门、不得聚集的临时管制，使得千家万户不得不进入划地为牢的模式，失掉了一部分自由，刷抖音、看电视便成了工作，吃了睡、睡了吃也算作了任务。忙碌的时候，人们都盼着想着多歇几天，如今真的吃了睡，睡了吃，竟无端的生起烦恼，自感囚徒之苦了。

接下来的几天，气温回升较快，处于返青期的小麦由墨绿转为青翠，分蘖良好的地块已罩住麦陇的杂草，须及时清除，农时不可误，喷洒除草剂势在必施，可封路封村却带来了不便，应须的田间管理也有悖于疫情的阻断传播，纠结中，村里还是默许了。其实，封村是封住你个人的任意性，但对于农业生产还是能找出平衡的。不管如何，最欣慰的是出门劳动，可以见天日，可以沐浴春风，自囚的烦闷得以释放。

到了正月十四，李文亮医生突然殉职的泪目消息，盖住了天价口罩、天价白菜，以及红会的破事旧闻，悼念之余，为他从得到训戒到获得疫情“吹哨人”称号的这一转折中，看到了维稳压倒一切的官僚体制的危害，也从天价口罩、天价白菜的处理中，认识到私有化带来的道义上灾难，更是从全国公立医院 弛援武汉感人场面，对比于私立医院未出一兵一卒中，看到了正在运行的国策，不免心灰，但仍希望这场疫情之后，能再有毛时代破私立公的进程。

元宵节仍闭门于家中，由于终日转换于手机电视之间，眼睛出现了干涩模糊的症状，到傍晚才想起买眼药之事，随去防控点开据证明，欲就近去隔壁邻省购买，可是骑车到了界牌，严然两国口岸，费尽口舌终没能过。走回城乡结合部的路边，仍有不畏疫死的地摊人，偷偷摆卖着青菜，虽无人问津，却仍孜孜不倦，一脸的沧桑印进阴沉的暮色中。

元宵节毕竟是传统节日，疫情以及禁放令，没能止住零星炮声，散见的彩明，虽然少，却为惶恐的元夕增添了一丝的安慰，感怀之清冷，不虑平仄合律，赋诗以记之：

疫瘟无缓到元宵，万户合门坐寂寥。禁放自然烟火少，封村必定舟车遥。浓云有恨灾不去，薄雾含愁月难邀。今夕无词言渡劫，平安且共酒一瓢 。

正月二十那日，感念疫线勇士，亲率二子去了防控点，给武汉捐了一千元及物，虽是星点，可对于一农民来说也能尽绵薄之力，倍是欣慰。也就是这天，湖北高层易帅，给抗疫形势增添了一些紧张，波及到这里还是加强了管控，不错，朔源到疫情初发时，有如此之法、如此果断，也不至于全国封堵，万民恐慌，也不至于阴谋论甚嚣尘上，质疑声不断。不过，阴谋论应当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帝国主义之我之心不死的教诲始终在耳边萦绕。

时光在煎熬中迎来了好消息，二十九那天，也就是正月的最后一天，村子被封堵的道路开通了，人们出笼鸟似的摆脱了压抑月余的郁闷，骑上尘封已久的车子，在清净的省道上驰程、释放。不过，这一举动还是被防控点的值守及时制止了，不得不散去。是的，当看到疫情的增长势头在举国的抗击下得到了明显的扼制，甚至从惶恐中看到了胜利的署光时，表现出了久违的兴奋，人们这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路是开通了，方便的是生产和生活，但并不意味着疫情的结束和拐点的到来，这个时候的轻心和懈怠，或许是一个隐患，值得注意。

二月二的黎明，天灰蒙蒙的，“龙角星”没能从视线中升起，“龙抬头”的天象也自然无睹，太阳却没让人失望，虽只露了半张脸，只半睁着眼睛，可疫情百态尽收了眼底，看见了疫线勇不畏死的战士，看见了千家避疫的惶恐，更看见了众生解放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