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晨去插鱼

家乡村前那条蜿蜒流淌的河流，不仅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乡民，也承载了我儿时太多的童趣和记忆。晴日的冬晨，跟着叔伯和哥哥去插鱼的快乐情景，就足以让我回味无穷了。

入冬后的几场大雪，将山峦和村庄悄然妆点得分外素雅清逸，极像一幅随意涂抹的闲适的水墨画。村前那条常年不断的玉带一样的河流，也清瘦了不少，变得文静腼腆，温文尔雅，没有了入秋后汛期那种桀骜不驯的野性。河面窄小了不少，只有十余米宽。两岸结了厚度不足一寸的薄冰，河心水流泛着漩涡，清澈见底。那个时令是插鱼的最好季节，时节早了水浊，看不清鱼，迟了冰太厚，镰叉割不动。

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就这个季节，晴天的早晨我常会跟着叔伯和哥哥去河里插鱼。四周空气清新冰凉，河水轻拍着新结的冰凌，哗哗作响。他们手里拿着丈余长的鱼镰，步子轻快地走在沿河厚实的积雪里，我得慢跑着才能跟在他们后面。偶尔会有羽毛黑红相间俗名叫火耀盘、羽毛黑白相间俗名磨里家的鸟雀在眼前飞舞，翠羽如珠，时而落在河中溅满水珠的石头上，时而又飞上柳梢，闲趣悠然。有时还会遇到野鸭，凫游觅鱼，身姿轻灵飘逸。

那些一丛一簇的河柳，静静地在水边悠闲地兀立着，寂然地感受着四季的寒暑温凉，静听河水冬天里的低吟浅唱。成片的芦苇，尽管被季节的风改变了容颜，变得沙黄，没有了往日柔曼妩媚蒹葭倚玉的娴雅，然而仍不失夏秋时的诗意飘逸轻盈婀娜。折一梃用劲一吹，芦苇的丝絮会在半空中飞扬开来，毛茸茸地落在脸上落在手上，撩拨得心绪陡然滋长，快乐的情绪就会漫溢浸润整个身心，心里舒坦得像花开飘香一样。河柳芦苇生长茂盛的地方，也是水深流缓群鱼集聚的地方。

叔伯和哥哥分开，各自选好互不影响的地方，就准备插鱼了。站稳脚步，舒展双臂，伸长鱼镰，首先在浮冰上划出三道规则相连的口子，三道冰线和冰沿形成一个矩形冰块，然后用镰背将大块的浮冰轻轻地推向河心，清悠悠的河水就会慢慢展现在眼前，连河底的石子甚至游动的小虾都清晰可见。然后伸开两臂，握紧鱼镰，斜举在半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水面。不到一锅烟的功夫，刚才割冰被吓跑的鱼群，又在头鱼的带领下，摇头摆尾，倏然而至。

就在鱼群还未发觉的瞬间，高举的鱼镰如箭一样，斜刺里插向鱼身，被插中的鱼在水浪里翻着白肚挣扎。此时，最能考验一个插鱼人的机智和敏捷，稍有迟疑，判断失误，或者回镰勾鱼不准，插中的鱼就会又被流水冲进冰下，眼睁睁看着不见了，前面的付出和等待化为泡影，空喜一场。必须在流水一、二米的界面内，综合考虑水的流速水的折射，以及鱼的挣扎程度，勾住鱼身，迅速回镰，边收边提，准确地将鱼勾到冰面。这样的动作至多重复二、三次，机会稍纵即失。那一刻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高声喧哗了。

当勾到冰面的鱼还在雪里拼命挣扎的时候，再用鱼镰极快地勾到脚下，紧紧地抓住鱼头，钳牢鱼鳃，交给身旁的我。我折一枝细柳条，熟练地从鱼鳃穿入，再从鱼口穿出，将鱼竖提在手上。看着鱼尾还在半空中轻轻摆动，心里的那种兴奋和快乐甭提有多高了。长着两条胡须指头粗的小泥鳅，笨头笨脑地在眼前晃来晃去，有意招惹，我们还不屑一顾哩。有时候得找几处地方才能插到更多的鱼。运气好的一个早晨，可以插到七、八条甚至十多条鱼，有鲈鱼，面鱼，沙斑鱼，秦岭细鳞鲑。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晴日的冬晨插鱼，不仅是一种乐趣，其收获也是难得的鲜荤味了。

当暖融融的冬日阳光洒满河岸，照着那些河柳芦苇和晶莹发亮的冰雪时，该是快乐的满载而归的时候了。村外冬闲的耕牛心慵意懒，悠闲地行走在积雪里，偶尔惬意地摆动脖颈，摇响牛铃，铃音悠扬，回响耳际。村尨嬉戏，追逐撒欢，脚印落满雪地。此时，心情如洒满阳光的大地，舒畅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