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德与法

2006年2月24日的《参考消息》有这样一则报道：

因找不到医师实施注射，美加州死囚行刑无限推迟。

加利福尼亚州官员称，由于无法按照法官的要求由职业医务人员通过注射对犯人实施死刑，将无限期推迟一名杀人犯的死刑执行。

46岁的莫拉莱斯本应在21日中午12点零1分接受致命药物注射并结束生命。但由于两名本应到场的麻醉师表示反对，执行被迫推迟。他们反对的理由是，一旦犯人中途苏醒或看上去十分痛苦，他们将不得不建议死刑执行者进行干预。

这两位身份尚未公开的医务人员在一份声明中说：“这很显然有违医德。因此，我们不再参与这种活动。”

两位医务人员反对的理由和事后的声明很值得注意。

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真正的医生往往也是珍爱生命的人。让一个医生去杀人，哪怕是一个死刑犯，其本质上是有违医生职业准则的，是不可以想象的事。——即使法律赋予他们使命。

莫拉莱斯依法予以处死，但请医生充当刽子手是不合适的，正如那两位不知名的麻醉师所说，一旦莫拉莱斯中途苏醒，或者反应强烈，痛苦挣扎，作为医生的他们应当怎么办？是追加致命药物的剂量（二次行刑），还是施以紧急抢救呢？

很显然，二者均为不妥。施救，就意味着违法，没能履行职责。不救，或者二次行刑，则完全与医德背道而驰，而且二次行刑本身也会使行刑更显残忍。在这样一种时候，无论怎样做，其行为都是进退两难的。所以，与其良心受责难，不如退避三舍，做一个真正的医生。

持批评立场的人肯定不少，比如说受害人，以及他们的家属，还有所谓的“正义人士”。他们批评两位麻醉师的理由显而易见：鉴于美国是取消死刑的国家，自本条法律诞生之日起，美国历史上被处以死刑的人屈指可数，可见莫拉莱斯一定是罪行恶劣、罪无可恕，尽管报纸并未罗列他的罪行。

像这样十恶不赦的人，他没有被处死，其存活一天，就会给公众安全带来威胁；莫拉莱斯罪当伏法。可现在，事态却以戏剧性的方式收场，作为被寄予厚望的两位医师，难逃罪责。但是，我们也应当认识到，以法律或正义的名义宣布莫拉莱斯死刑是一回事，杀死莫拉莱斯却是另一回事，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人的行为大多数时刻受道德准则支配，伸缩性较大，不具有法律条文的特质，即使是正义也同样具有多面性。再说，刽子手杀人与罪犯行凶杀人，就生命的生死存亡来讲，它们在本质上别无二致，都以生命迹象的消亡作为行为的结束。

这就是为什么执行死刑之时（甚至早在宣判死刑之时），我们不一定有快意，心底却沉甸甸的原因。两位麻醉师的没有到场，使得莫拉莱斯的死刑行刑被无限推迟，他们行为的根本原因也在于此。

今天，我们对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有了更多了解，这是值得庆幸的吧。尽管我们极不情愿，但人家似乎真的比我们文明一点，很难想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们身边。假如真的发生在我们这边，会可能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鉴于我们的医生正在吸患者的血，鉴于我们为着银钱的事，正处于躁动、亢奋之中，这样的事一旦落到某个医生头上，那情形还真不好讲。大洋彼岸的事，通俗一点讲，是人性化的行为，是人道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莫拉莱斯是幸运的，但愿他的灵魂能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