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机而动，不负生命

我常常惊叹于身边那些容易被人忽略或不屑一顾的草，只要拥有阳光雨露，它们就肆意地蓬勃起来，甚至快乐得有点没心没肺，仿佛那些干燥寒冷、被人百般蹂躏的日子，不曾在它们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似的。适合成长时，它们一心一意地成长，不适合成长时，它们安安静静地等候成长的时机，从不忧虑，从不抱怨，从不消极，从不懈怠。好像它们比人类更加懂得生存之道，平静地接受，安然地生活，伺机而动，不负生命。

1.哪来的草

晚饭后，来到日日走过的小路散步。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路边何时冒出了郁郁葱葱的小草？我一下子兴奋起来，蹲下身子仔细地欣赏着这些娇嫩的精灵。她们一个个精神抖擞，你挤我拥地舒展着身体，好像在比试谁的生命更强谁的气力更大似的。可是，这是哪来的小草？为什么我日日走过却不曾发现？怎么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

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和着小草的清香，我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舒爽。难道是雨？这几天来连绵不断的雨？一定是雨！一定是埋藏在泥土下面的草根喝足了雨水，嫩芽兴奋地钻出了地面！一定是那些往日里烈日下萎靡不振的野草在雨水的滋润下痛快地舒展开四肢！

今春是少见的旱春，春节后几乎没下过什么雨，小河干涸，水库水位下降，农田渴得张开了大大长长的口，空气干燥浑浊。在这样的气候背景下，就连几十年的大树也懒洋洋地不愿意多抽出几根嫩枝条。往年春日里常见的嫩生生绿油油的景象难觅踪迹，到处打不起精神。可这些倔强的生命，一旦雨水降临，一夜之间就焕发出了生命深处最为炫目的色彩！

然而，我还是有些疑惑，在那些日日走过的路边的泥土里，究竟埋藏着多少待雨而发的草根？它们深藏地下已经有了多少日头？在那些焦灼地等待雨的日子里，她们是如何度过每一个漫漫长夜的？她们会不会寂寞？她们担不担心永无出头之日？这些大自然的精灵，这些野外的常被人忽视的生命，这些深埋地下的默默无闻的草根，究竟怀着怎样的自信与执着，固执地等待着雨水的降临，等待着焕发生命激情的那一刻？

我突然有些不怀好意地想，如果没有这场雨，如果再过很久也不下雨，那么，这些埋在泥土里的草根会不会因心灰意冷而自暴自弃？会不会因绝望而死掉？也许这是一个没有答案且无聊的问题。不管会不会，但事实是，那一场雨过后，路边郁郁葱葱地生发出了许许多多嫩绿的鲜活的生命！也许有个别的草根没有等到雨水降临就放弃了希望，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谁又会特别在意呢？毕竟路边已经生发出了郁郁葱葱的许许多多的嫩绿的鲜活的生命！

在这些不起眼的顽强的生命面前，我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虽然多少年来，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多少渴望那么一场淋漓尽致的雨，让自己像花朵绽放一样肆意地展示生命的绚丽！但却又时时怀疑它的到来，甚至产生消极的情绪，甚至在等待的不耐烦与绝望中产生放弃的念头！如果此生平庸，那又何苦平庸一生？

是这些生机勃发的路边的草教我醒悟，催我上路，要我抖擞精神，昂首阔步，去追赶时间的脚步，去积蓄生命的热度。也许总有一天，也会逢上晨曦雨露，也会走上阳光大道，从而把蓄积已久的生命的激情尽情倾吐。

2.杂草

一日无事，走到附近的校园里闲逛。虽然离开学校多年，但对校园一直情有独钟，尤其那宽敞空旷的球场，总给人一种身心舒畅的感觉。远远地，荒芜了近两个月的球场泛着隐隐的绿色。心头不禁一阵欣喜，脚步也不觉加快了许多。到了球场，依然荒芜呀，只是仔细查看，才会看到一些细嫩的草尖零散地隐在枯草茬的深处，真应了韩愈那句诗“草色遥看近却无”。想必是前不久那场小雨滋润的缘故吧，让这片荒芜的草茎激动地抽出了柔软的嫩芽。

看着这满目荒凉的球场上泛着的点点绿意，不禁回想起这些杂草一年中所遭受的种种磨难来。

每年春季开学前，学校都会请人来清理球场上的杂草。我想，学校可能是出于美观和安全的考虑吧。你想啊，那些荒芜杂乱的草们在球场上肆无忌惮地随风招摇，不仅有碍观瞻，而且万一哪个调皮的学生于老师们放松警惕处放一把火，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校方请来的除草高人一般以烧的方式除草。虽然几乎每个国人都懂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但面对这些荒芜而恣肆的杂草，烧是最有效快捷的方式。

每每此时，放一把火，然后几个除草人手提棍棒，挥舞着、走动着，密切观察并引导着火势，既要烧得彻底干净又要烧得安全受控。一般一整天的乌烟瘴气后，球场上那些嚣张的草们便服服帖帖地化成了一滩灰烬，只剩那些深藏地下的根，暗自躲在泥土里喘息。

除草人清理完草灰后，球场上一片空无，略给人一种沉闷、单调、落寞的感觉。但这样的日子是不会太久的，一场春雨过后，绿油油的小草便会蓬勃而出，球场上绿草茵茵，继而点点繁花盛开，继而招蜂引蝶，继而热闹起来。

那些球场上的杂草，在经过近半年时间阳光雨露的爱抚和滋润后，一般都长得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招摇的招摇，漫延的漫延，一派春华秋实的景象。

这个时候，雨后的傍晚，你总可以看到杂草间蜻蜓漫天飞舞、萤火虫穿梭往返，你也可以听到秋虫在草丛中肆意鸣唱、哈蟆在暗地里咕哝低语。但这种毫无拘束的日子总归过不到头，暑假过后，秋季开学前，学校会再组织一次球场大清理行动。

因为草们还没有长到寿终正寝的地步，但又老而坚韧，清理起来就显得颇为复杂一些。除草人先用镰刀割掉那些疯长的杂草，然后用锄头一点点刨去草根，真正做到了斩草除根。

那些割下来的草、刨出来的根被除草人收拢在一起，晒上一两天后，付之一炬，化为灰烬。这样清理后的球场，繁华落尽见真纯，彻底露出了土地本来的面目，一片沉寂，平静安祥。

你可以割掉长出地面以上的草，你可以刨去深埋地下的草根，但你总不可能清理干净那些散落在泥土里的杂草的种子。所以一场秋雨过后，球场上很快又成为了草们的天堂，依然绿草茵茵、生机勃勃，好象经过了这样的清理，草们还长得更欢了呢。可那些一意成长的杂草们不知道，它们选择了球场这样的地方生存，就免不了被反复扼杀的命运。

开学一个多月后，学校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冬季运动会，球场上那些还未完全长成熟的草们再一次招引来了除草人。运动会期间，大批师生涌在球场上，校方担心各种毒虫或者蛇类隐藏其间，万一对人造成伤害，所以除草就顺理成章地摆在了大家的面前。只是此时的草，用镰刀割吧，还有点小，不便于抓握；用火烧吧，草又偏嫩，不容易引火。

但这难不倒除草人，他们用除草剂！这一招真是又绝又狠，除草剂，对草们来说，那可是化学武器呀。只见除草人全副武装，背着药箱，手拿喷枪，一顿喷洒，所到之处，那些鲜活的草瞬间低垂了头颅，不到一天，鲜嫩的绿意便暗然失色，球场上一片枯黄。

就连那些隐藏在草丛中平日里扯着嗓子吵闹的小活物们也突然失声，不知是见势不妙集体逃亡了呢，还是同样惨死在了化学武器之下。遭受这样的打击后，真正的冬天也快到了，老天再也难得下一场雨，那些草仿佛彻底败下阵来，好长一段时间里一蹶不振。

不知是时间的流逝慢慢疗好了草们的伤，还是春的渐渐临近让草们嗅到了春的消息，总之，春天还未到，我又一次看到了绿意。那些一年里几经蹂躏草啊，总是不屈不挠地成长，它们用种子、用根、用蛰伏、用等待应对着各种各样的磨难，不忧、不惧，不恼、不恨。

（原创作者：晚风吹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