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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的山路

推荐人:山路弯弯 来源: 阅读: 7.16K 次

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想起了家乡的一条路。这条路,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她穿田埂,过山沟,爬上坡,穿松林,下陡坡,一直到达家乡的集贸小镇。至今还记得沿途那些小地名:水井湾、桥沟河、稍怠坡、大碑梁、大田湾、大岩洞、陡石梯……。山路全长约15里,并不算太远。既然是山路,那就既不能骑车,也不能坐车,全程步行,去时大约一个半小时,回来时大约两小时,回来时爬坡上坎很累人的。若是老太太,老太爷,在路上花费的时间那就更多了。

弯弯的山路

这条路是我们那里的人赶场时走的一条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可是一条很是热闹的路。为什么热闹,那就先简单的说说小镇吧。说她小,她确实处在一个狭长的区域,抬望周围高山环绕,像是五马奔槽而来,还有一条长长的河流占据位置横贯其旁,缠着小镇奔流不息。说她“不小”,是因它能容纳东西南北太多的人流。小镇位于县东南边缘,地处三县交汇处,古有“一脚踏三县”之说;而且小镇建有全县最大的农村集贸市场,吸引了周边四县(市)十八乡(镇)的人前来赶集。小镇是隔日逢场。每逢集日,可谓是人山人海,狭长的街道上,有的把帽子挤掉,有的把耳朵擦破,有的把挂包挤脱,有的把背篼挤扁,至下午四五点钟攒动的人流还熙熙攘攘散不了场。

这条山路,连接了我的家和家乡的那个小镇。赶场日,从早上天亮开始,山路上男男女女,老老小小,背包的,背背篼的,打空手的,络绎不绝。有的人,赶场的时候经过我家的房前房后,老远就称呼着我的父亲和母亲问道,“吃早饭没有?今天去不去赶场?我们同路!”。到了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边走边摆龙门阵,拉家常,海阔天空的吹壳子。不逢场的日子,路上也有人,你随便问一下,就知道那是去赶冷场的。

在这条山路上,烈日当空的时候有人;雷电交加、倾盆大雨的时候有人;下着小雨,小路泥泞不堪的时候有人;寒风呼啸,白雪皑皑的时候有人。在这条山路上,天不亮的时候就有人在上面行走,那是去赶早场的人。也有的人在路上摸黑行走,那是赶场回来晚了的人。至今还记得,我们生产队有一位老人,赶场的时候回来晚了,天黑看不太清楚,一步踩虚,跌在路上冉家咀的悬崖下,摔死了。

在这条山路上去赶集的人,有的人是去卖东西,有的人是去买东西。去的时候,有的背大米,有的背小麦,有的背玉米,有的背红苕,有的背土豆萝卜,有的提鸡蛋,有的提着家里的老母鸡、老土鸭……,这些也都是我们那里种养的主要农产品,偶尔还有捕获的野鸡、野兔……。有手艺的人背上自己编的背篼、撮箕、斗篷、竹席、竹扇……,我们那里的竹编工艺特别发达,现在还在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那时不通公路,如果遇到卖猪,那得请人帮忙。卖一头猪,需至少四个壮实劳动力把猪五花大绑换来换去抬到街上。回来的时候,买的是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毛巾、香皂、新鞋子、新衣裳等物……。过年的时候,置办的东西要比平时多些,除了好吃的东西外,还有烟花、爆竹,敬拜祖先用的香蜡钱纸等。

这条路,在我婆婆年轻时背柴上街去卖的那个年代,听她说应该是少有人走的。那时赶场,要有人结伴才敢走路,听说路上有豹子出没。后来“大炼钢铁”,山路两旁的大树几乎砍没了。再后来,因建国后一段时期内无“计划生育”政策,一个家庭有了好几个娃。鲁迅说:“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条路,后来走的人多了,实际上便成了一条“大路”。大路被踏的白白的,在阳光多日的炙烤下,路上积满了重重的灰尘,像一条白色的飘带挥舞在大山之上。

大岩洞,是我的家和小镇的中点。岩顶上,有一个乘凉的好地方。地方不大,仅站立二三十个人;地面都是石头的,靠里有几个天然的石凳。石凳的上方长着一棵古老的柏树,树并不高,不过30尺,但树冠特别的大,像一把撑天巨伞。大热天,从岩底一口气爬到岩顶,敞开胸前衬衣上的那些扣子,男人或者干脆扒掉上衣,再吹来点儿凉风,那个凉爽呀,甭说有多惬意了。“一口气爬上来”,那都是冲着这棵大树来的。开始乘凉的只有几个人,没过多久,老爷爷来了,老婆婆上来了,农家的小弟弟小妹妹上来了,年轻的,年长的,陆陆续续聚了好多人,大家有说有笑,抽着烟,喝着水,小孩啃着小镇上买的馒头,嘴里嚼着油金油金的麻花……,很久很久都不想离开。后来大家捐了份子钱,石匠沿着岩边加了工整的石栏,保留至今。

大岩洞旁边有一处人家,土墙的这头是一个菜园子,山路从菜园子的尽头经过。很多赶集的人,在很多时候都会碰到这家一个瘦瘦的稍微有点儿驼背的老婆婆,老远就向你招手,颤颤悠悠的向你走来,口里拖着长长的凄凉的声音不停地叫着:“哥哥,哥哥”。后来打听才知道,老婆婆的哥哥在一九三三年被抓了壮丁或者是跟随红军走了,一走之后便杳无音信。老婆婆因思念过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这使我想起了我的二姑婆,一九三三年也从这个大山走出去,从婆婆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姑婆像是参加了什么童子团鲜花队,参加了红军。解放后定居重庆,六四年回过一次老家与婆婆团聚。1982年我的父亲到二姑婆那里耍了一个月之久,回来带了一张二姑婆的黑白照片,二姑婆高高的,站在一辆小轿车旁边,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九几年去世的时候,重庆一家报纸头版头条报道了她一生的光辉事迹。确实,红四方面军曾在木门先后停留一年有余。一九三三年六月,徐向前元帅骑马赶到木门镇主持召开了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木门会议”。现在,木门寺的山门上,悬挂着徐向前元帅题写的鎏金漆匾:木门会议会址

小学五年,我顺利地升入了镇上的重点中学。升入中学的时候还不到12岁。那时是住校。每周我都会背着个小背篼,带上一袋子大米和两罐头咸菜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一个小矮人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不知走了多少回。大碑梁,有一片很大的坟场,是这条路必经的地方。每次经过的时候,我都哆哆嗦嗦,蹑手蹑脚。特别是在阴天,回来的路上远远望见那些新逝者坟头上的花圈,更让我挪不动脚步,直到看见对面有人来了,才一路小跑着冲过去。现在想起来,那算不上什么个事儿。还有,我们那里有一个到处游荡的中年疯子,疯了很多年,一身脏兮兮的衣裳破烂不堪,蓬头垢面,上学放学路上远远地看到他,都得绕着走。几十年过去了,很多相识的人都忘了,但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可怜的疯人的名字。

山路的热闹,还体现在路上那敲打的锣鼓、吹奏的唢呐。那喜气洋洋的迎亲送亲队伍,那抬着的红色的柜子、大红的箱子,漂亮的新娘新郎,把山路总装扮得像过年一样。可是那长长的送葬队伍,哀哀的唢呐,沉沉的大鼓,那种肃穆的壮观,又把人的心带到那低沉、悲痛、空气凝结的底谷。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老家的青壮年纷纷外出务工,伴随着改革开放三十年。渐渐地,山路上很少有人走了,路上慢慢地长满了杂草,小镇也几乎变得空荡,路旁光秃秃的山林却变得越来越茂盛,有的地方几乎变成了原始一般的“森林”。有的地方被阻断,有的地方被改道,有的地方甚至消失,山路被无情的斩得七零八落。自从我上了县城的高中以后,山路上也少有了我的影子。现在,经过多年之后,大致沿着山路从我的家到小镇铺成了一条油路。原先的山路,只有几个很短的路段还述说着当年的影子。我想,再过百年之后,就连考古学家也复原不了那条山路了,也无从知道山路曾经发生和拥有着的一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基本上也不用烧柴做饭了,每到春天的时候,油路两旁鸟语花香,山路变道变得清秀绝美,道路两旁的土胚房、木架房也多变成了楼房。原先山路经过的那片小松林,有人办起了一个养鸡场,“叽叽叽”、“咯咯咯”的山鸡日日夜夜享受着那里“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山路连着的单青梁、团包梁、大碑梁成了远近闻名的茶叶种植基地。要说风景,绝对可以和黄山峨嵋山媲美。如果到乡村旅游,这是一个绝好的胜地。

山路的过去,永远地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山路的现在,一直述说着和期盼着更加美好的未来。

2015/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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