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鲁大爷和正月姑姑

朝鲁大爷是我姑奶奶的儿子，我爸的亲表哥。正月姑姑是我们本家的一位姑姑。朝鲁大爷十七岁，在赤峰机械学校读书。正月姑姑十九岁，高中毕业在一所小学校当老师。朝鲁大爷英俊帅气。正月姑姑清秀漂亮。这两个当时的金童玉女，开了我们村自由恋爱的先河。让村子里刮了一阵议论的黑风暴。

当时，我姑奶奶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嫌弃正月姑姑太厉害，难以管束。可是朝鲁大爷的奶奶说：“肥猪来拱门，哪有拒绝之理？娶。”他们家的“老佛爷”说这话了，谁敢违抗？

正月姑姑的脾气不好，人缘极坏，个性强。拿我们东北话说就是又“隔色”又“得瑟”。她的一位同事曾仰天长叹说：“苍天啊，苍天。让正月出生的地方，为什么要让我出生呢？苦啊，苦。”

朝鲁大爷为人正直，心地善良。是村里公认的好人。他说话幽默风趣，又合仄押韵，又有哲理。那时，我们村的新词都是他发明的。像“听说了”、“人在旅途”、“暂停”等。

这些话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在某些时候用起来真的能噎死人。比如，你正跟别人津津乐道的讲一件事时，听者不屑的来一句：“听说了。”看你什么感觉。比如，你做一件事，不管对与错，不管伤心与开心，别人跟你来一句：“算了吧，人在旅途。”看看什么感觉。

而且，奇怪的是，这几句话，很多话上都能用上，不信，你们试试。

那时，我们村里有四个看邪病的大仙，有一个很有名，外村的人也过来让她看。有一次，来个外村的人，路上遇见了朝鲁大爷，向他打问：“大叔，请问一下你们村看病大仙的家在哪住？”

“你想找哪个大仙呢？”他反问人家。

“哪个看得好呢？”

“你想把病斩草除根，就去包桂兰家；想对付一下可以，去找包淑英；如果比较佩服驼背的，就去找罗锅佟三儿；实在没办法了，就去找啊拉坦巴根。”

那个外村人感到惊讶，说：“咋这么多啊？”

“这算什么？定二零零零年，我们村家家要出马一位大仙呢。”

他说的这些话，如果，用蒙语说出来，都是押韵的，又好听又幽默。我现在用汉语翻译出来，只说出了大概意思，完全打破了原话的味道。但是，翻译只能就这样了。

还有一次，在出版社的徐大爷回村探亲，他和朝鲁大爷，还有我前一篇里讲的苏大爷是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那时，我经苏大爷介绍已经认识徐大爷了。所以，徐大爷这次回来，把苏大爷、朝鲁大爷和我都请到他弟弟家来，他们三个人喝酒叙旧。我在旁边吃着徐大爷从呼和浩特带来的面包，看着当年我们村里的“三剑客”，心里慨叹着他们不同的人生！同时，又被他们的友谊感动着。

徐大爷和朝鲁大爷的感情很深。这点，我从他们谈话的语气和眼神中都能感觉到。他们两的蒙语名字的意思一样，叫法不一样。汉语名字干脆就一样。说话间，苏大爷对朝鲁大爷说：“听说当年孙都仁说‘苍天啊，正月出生的地方，怎么让我出生了’。”他说第一遍时，朝鲁大爷没什么反应，没回答他。苏大爷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这时，朝鲁大爷哈哈一笑说：“大哥，你这人真有意思，孙都仁怎么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正月不管咋样，她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呢吗？”

朝鲁大爷的人生是不幸的，他为了爱情荒废了学业。但是，他那轰动十里八乡的爱情，还是以悲剧结束了。他们结婚后，由于两人性格不合，个性又都强，谁也不服谁。所以，过的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十天一打的日子。后来，虽然没离婚，但也个过个的了。三间房子，一个住东屋，一个住西屋。谁也不管谁。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几年。后来，朝鲁大爷得脑血栓后，结婚单过的儿子接去了。在儿子家呆了三年，在三年中，正月姑姑一次都没去看他，从门前过，都没进去过。

朝鲁大爷去世时，他儿子去找我爸说：“叔，快点，我爸可能要不行了，手比划着说不出话了，就是不咽气。不知道啥意思，你快去看看吧。”

我爸进去看时，他眼泪汪汪的抬起手，向东南方向指了指，说不出话。我爸看明白了。回身悄悄对他儿子说：“想见你妈呢，快去叫你妈过来。”

“叫了，她不来。”他儿子无奈的说。

没办法，我爸又回身对大爷说：“哥，你是不是想见正月姐呀？她已经不在了，三年前就死了。因为你有病，所以，没告诉你。你就别惦记她了。”

他听见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后，咽气了。

我听我爸讲诉后，失声痛哭了一场。

这个故事，我也是哭着写完的。我这么伤心，不仅是因为，他是我大爷，还有我对他悲苦一生的感慨。

爱情走到末路，为什么这么悲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