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期望

今年的秋天来的有些迟，接近了八月，草木仍争荣竞秀，难寻一柄黄叶，玉米的苞穗也不乳黄，似乎不急于点谷成金，本该的西风薄凉，如今却遥遥不至，太阳的炎威也不见减，饮冰挥扇还属常态，只是一早一晚略具的寒意，需去短衣而着长袖，此刻，才体感秋的滋味，才恨起夏的肆虐，才念起那渐熟的期望，让其在这中秋里强烈、浓郁。

秋的到来，最先感知的应是草木，而非人也。自立秋那日，媒体网络上就塞满了迎秋、悲秋的长文短句了，大坻都是低吟凄切的离情别绪，感念万物的生灭、荣枯，把秋塑造的空旷、苍凉，也许自古即是如此。但也闻高亢之作，如“我言秋日胜春潮”等，几欲变革延续了几世几劫的沉重，把红叶黄花赋予缤彩纷呈的春景，然，这毕竟是萧杀前的回光返照，未了，还免不了悲切一番，终至天高云淡也不能抒胸臆。

在村夫野老眼中，秋是另一番景致，别一种心情。大坻也是洒一身汗水，获几担金谷，添一份狂喜，增几分失落。秋风明月中有浪漫，秋收秋种间孕育期望，那怕这期望会随即湮灭，但湮灭后的幻想仍然存再，周而复始着。其实，这期望也极简单，即温一壶酒、围炉、浴日，安逸于寒冬，以缓年来之辛劳。不曾想，近几年的轻农之策，这简单的温酒、围炉、浴日，也只能是期望了，冬日里不得不再负行囊，为生计奔波。最可恨的，是那自作多情之人，以为卖了粮，有了钱，也可学着阔人坐飞机、乘高铁，览尽胜景。然而，场光地净繁华落尽，狂喜与失落转换，现实与梦幻交织，到头来，终也学不了阔人的姿势。

这期望虽再生于秋，而变化于季节。经历了冬的凛冽，会觉温酒、围炉、浴日的亲切。到了群芳斗艳之时，也会如春虫一般的滋繁，甚至贪婪，原先的温酒、围炉、浴日中，会平添出“几圈麻将”的愿望来。经夏的几场狂雨，一番干旱，会删繁春天里的膨胀，只有在秋天，瓜果沐天恩而飘香，百禾受雨泽欲渐熟，这愿望才实际起来，被稳稳地安放在中秋的熟绿中。及至晚秋，丰产虽孕育了狂喜，却有不期而遇的失落。当最后一粒金色的期望，被送进收粮点时，最怕奸诈的粮商吼喊：“今天掉价了，明天还……!”越明天，泪与汗的平衡，支出与收入的等值，这冬日里温酒、围炉、浴日的期望，也终将虚化。不过村夫们并不灰心，一句：“明年再说”就打发了，显然是今年发着来年恨，让生为希望存在。

红叶黄花、露凝霜重，一年一秋寒，春种秋收、粲丰仓实，岁岁有悲喜。也正是这悲喜，让村夫们鬓秋霜发。在现代化与老人农业的冲突中，他们依然坚守土里刨食的信念，支撑着繁荣家的重任，感念秋的慈光的鉴照之时，又嗟叹人生的悲欢甘苦。秋的期望被虚化了，明岁的秋风仍会为其复制，不过，这复制也非无穷， 也非如阶级一样固化，最后的村夫蹒跚了步履，这期望兴许会有改变，甚至于成为病态农业下的呐喊：“来生做个城里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