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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人间留不住,铁马辞鞍剑辞虹

推荐人:星星 来源: 阅读: 2.58W 次

夕阳的余晖洒在你满是风尘的脸上,冷冷的风轻拂着你的白发斑斑的两鬓。你的眼迸发着迷雾中光,说不清是雾里看花的朦胧和木人石心的坚定谁更使人着迷,但它都在你的眼中。而你的眼望着这漫漫烟尘的古道,你黯然,黄沙和石头覆盖住了这条路,它们就像历史的烟云,散去又重来,重来又散去;也像这人间的过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都是借宿在这世上,都将归于尘,归于土。只是今夜,你将借宿在哪里?

最是人间留不住,铁马辞鞍剑辞虹

穷游四方的人儿,天地便是家。你走出家门时,背着重重的包。你身上的包袱太重?你身上的包袱太轻!那是一个盛夏,心思无限大。一个人,一个包,天地这么大,你要洒脱地去荡荡,怀揣着满身的希望,满脑子的雄心壮志,一身都是虎胆。你要出去经历故事,不是讨饭碗,你要自由地游走在天地间,山川大河你要游遍,世态人情你要看透,财富名声你要积攒。你想在不惑之年时,举着杯对你推心置腹的朋友说,我们不要聊这个世道,来,喝完这杯酒,我们来谈谈春花秋月;你想在你古稀之年,在儿孙满堂的大房子里,你坐在炉火盘,抱着你出生不久的子孙时,你可以对你还未长大的孙儿说,来,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不想中年怨天尤人,更不愿老时孤独寡言。你就是这样开始的。

只是现在,你又身处何地呢?一张破帐篷,一副布满伤痕的躯壳,一颗将老未老的心,惨白的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荒郊野外,寒风呼呼,嗷嗷狼叫,草木皆兵。你半睡半醒地躺在帐篷里,夜晚总叫你感到寒冷和孤独,便是在闷热的夏日也是如此。这是你这些年来唯一没有习惯的。你不害怕哪些夜晚看上你一身骨架的畜生,倒不是因为你手上有匕首,即便没有,你也还有比它们更凶险的獠牙,更甚于他们嘴里的尖牙或是脚上的利爪。你只是讨厌夜的孤冷,你无法抵御吹向心中的凉风。

你曾经与这些东西搏斗过。那是你离家的第二年,那是一只老虎。你在山林里遇见她,那绝对是一只体型凶猛而优美的老虎,她看不上你的一身肉,却被你那颗火一般的心给迷上。你知道躲不开她的追击,又或许你根本就不想躲,所以你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想的不是逃避。你毫无畏惧地和她对峙着。她的意图很简单,只是要留你一世锁你在她身体的牢笼里,用她柔软的内脏和体温包裹住你,留你在她的心和肺里,留你在她的她的肚和肠里;她要一世囚禁你在她的心跳里,让你跳动的的心也融入进她血液中和骨头里,那里承载着她最强烈和最深沉的一切。她要你融在她的身体里,不再有孤独的自己。你呢?想过在这山林过一辈子吗?不管你怎么说,至少在她扑向你的那一刻,你没有转身离开。你张开怀抱微笑,也没有取出匕首。你也愿意就这样在她的身体里一生一世,甘愿做她的俘虏和奴隶?你也愿意跟随她,在这山林里慢慢变老,慢慢死去,等骨头变作沙子,你们还是交融在一起?是吗?至少那一刻,你没有逃避。

可是,那时的你离家不久,心还系在未知的世界,探索这世界的热情要你豪情万丈。你不想在蜜一样的甜中平凡变老,更不想壮志昂扬就此付诸东流。她扑倒在你身上,你感受到她的体温,软绵绵的毛覆盖在你身上,你们缠绵在一起。那一刻的你,多希望那就是永恒,时间不再流动,夜幕永不开启!偏偏它稍纵即逝!就在黎明的曙光划破天际的那一瞬间,你感到身体和灵魂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虚无的恐惧,你被惊醒了。你掏出匕首,刺破她的心。她脸上满是疑惑和绝望,只在你的心口处留下一道恐怖的伤口,她泛着泪花,她那渐渐消去温度的舌头舔在你胸口留着热血的伤。

你醒来,这是夜里常有的事。你望着眼前的黑,手指触摸着那张盖在你身上温暖的虎皮,那温暖的记忆,你似乎记得,又似乎遗忘。你的心冷了吗?被冰封许久。它却真真切切地在跳动,哪里来的生命里呢?你摸着自己的胸口冷笑。外面的狼叫停了许久,微微的风吹草动使你瞬时提高警惕。你敏锐的发现,它们靠近你了,你终于发现它们之前的叫声是因为你。你起身,外面立马没了那及其细微的动静,你不由得握紧手上的匕首。突然,一只饿极了的野狼划破你的破帐篷向你扑来,你看准它的心窝一刀刺下。可你失误了,刀刺得太深,陷进它的骨头里。你费力地想拔出匕首,但它们不给你时间。十多只爪子撕开你的帐篷。二十多只发光的眼睛盯着你。又一只闻着血腥发狂的野狼向你扑来,它的獠牙看准你的脖子。你已经没了手中的匕首,它毫无畏惧。只是它没有想到你也会有獠牙和利爪。一群狼看着地上两具同类的尸体退后,围着你慢慢地转起来。你们对峙着,嘴里野狼血腥的味道使你很难受。这种嘴里满是血腥的令你厌恶的味道还是第二次。

两年前,你遇见了一只小狐狸,毛绒绒的,十分可爱。从他见你的那一刻起,便跟着你,怎么也甩不掉。跟着就跟着吧,多个畜生结伴上路也不是坏事。更何况,那还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它总能帮你找到水源和食物。你觉得很有意思,便将自己脖子上带的一块玉佩套在它脖子上,那狐狸高兴了好几天,蹦蹦跳跳地。那玉佩是你家乡一个好友送个你的,算是你们友谊的象征。开始是那小狐狸跟着你,后来就变成你跟着他。因为你在那片森林迷路了。那天,你们走了很远,夜幕降临时,你发现你又走到了前一天出发的原地。你疲劳极了,你很少有过这样的疲劳,疲劳又丧气,你靠着一棵树就滩下去。你想歇息时,突然发现小狐狸也丧气,他趴在你身边闭上眼。这只狐狸毕竟还小,大概还没离开家怎么远的地方吧,估计也没吃过这种苦头。你用很少有过的温柔和怜惜去抚摸他疲惫的身躯,温暖而柔软。这时,他突然睁开,仿佛疲劳一扫而光,蹦蹦跳跳起来,他咬着你的库管,示意你跟他走。你跟着他,他带你找到几株奇异的野草。他先吃一口,表示这个可以吃。原来他发现了食物,你很高兴地拔下那些野草,正要将它送到嘴里时,发现小狐狸眯着眼看着你。你没多想,以为他想要你先吃。你冲他笑,将一把野草往他嘴里送,他突然跳到你腰间,撒娇似的用头蹭你的小腹。你无奈笑笑,他的意思你自然知道,你比他饿,他能吃的你不能吃,例如老鼠。你一把一把地将野草放进嘴里,但吃饱之后,你却没有恢复精神,你只感到力气一点一点从你身体里散去,就像再也不属于你的了一样。你终于发觉这野草有问题。但已经晚了,小狐狸一口朝你小腹咬下去。疼痛又使你恢复一点体力,你一把将他撩开,他的嘴里竟然叼着你的匕首!你终于发现一切都是这只小畜生在搞鬼。小狐狸将匕首一口吐出去,慢慢地向你走来。血腥味使他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他觉得,你没有武器,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的鱼肉。他走到你身上,你没有驱赶它的力气,他看准你的脖子,想一口咬死你。那个瞬间你在想什么?

我以为你会想自己站在最高处俯视你脚下的生灵时的澎湃,以及壮志未酬身先死时的不甘。可你没有。因为那时你已经觉得那太遥远,太虚无缥缈了。曾经那一切就在你眼前,仿佛唾手可得,但当你伸出手时才发现,他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一如那井中月镜中花。这些年的漂泊,你的雄心壮志被磨灭,还剩多少?你虽然还是这样走着,但已经有了行尸走肉的部分。曾经是激情占据你的全部啊!生死间,给你力量的已经不是你的抱负,壮志虽难酬,但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你也没有多少不甘,反倒释然。竟然是你这些年不去想的东西给了你力量——家乡的几亩田,几头猪,几条狗,还有几个人。你感到一股力量涌上来,你抢先一口,朝他脖子上咬去。你虚弱的力量没有咬死他。小狐狸受了重伤,或许这时小狐狸才明白要人命的武器你还有嘴里的獠牙。小狐狸疑惑又害怕,他兔子一样跑了。看着他离开,你也终于没了力气,嘴里的血腥味要你厌恶,你却有没有吐口唾沫的力气。迷迷糊糊的,天亮了,昨晚,你感觉自己做了一晚的恶梦,但此刻又记不起来恶梦的可怕到底在那里。你的身边,掉落了一块玉佩,远处,是你的匕首,而匕首却刚好刺死了一条在草里隐藏极好的毒蛇。只是你已不在去关心这些。你开始矛盾,自己一开始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你是不是在最初就拥有所有?是不是其实你已经找到了一切?但怀疑和混乱稍纵即逝,你决定继续走下去。回头的懊悔,只会更令你断肠!

你身上的包袱太轻?你身上的包袱太重!

今天,你还走得了吗?你只有一嘴獠牙,面对十来只淌着哈喇子的饿狼。最可怕的是,同伴的死让他们冷静下来,血腥味都无法使他们失去冷静。它们就这样围着你,慢悠悠的转着。这些狼,像不像你家的土狗。你感到好笑,事实上,你真的笑了出来。生死关头,家里那几条难看又好吃的土狗居然会占据你脑海。你意识到,必须速战速决,你突然假装倒下来。狡猾的狼还是不敢靠近你。过了好一会儿,一只没耐心的狼不听狼王的呵斥,自作主张地朝你扑来,还有几只狼见状,也止不住向你扑来。你猛地起身,一口咬死带头的那只没耐心的。其它几只走在最前头的狼也同样惨死在你嘴上,只是一瞬间,四条狼的尸体便躺在地上。其他狼见状,都立马刹住脚,领头的狼王嘴里呲呲地呼出几口气,愤怒到了极点,但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冷静。你们又这样对峙着,余下的几只狼依然围着你,你向前你前面的狼便后退,你后面的狼便靠前。它们比刚才更冷静,永远在你攻击范围之外。

你的体力渐渐不支,东倒西歪地朝空气挥舞着拳头。你感到绝望,有生以来第一次。你没了想法,脑海里一片空白。你和他们周旋,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你帐篷你,也是在这里,你撑不住了,倒在脚下的虎皮上。虎皮还是那样的温暖和柔软,你将他盖在自己身上,终于失去意识……

你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死。这也不出乎你意料,其实葬身狼腹,也不是坏事,对昨晚的你来说不是。你抽出狼身体里的匕首,还想继续上路。却发现匕首已经折断在狼的骨头里。你仰头叹气,前行的勇气第一次动摇。你活下来了?还是你已经死了!你凄凉地冷笑,突然感觉,你的一嘴獠牙在与狼群的搏斗中已经完全磨损了!你仰面狂笑,和着泪和血。生和死,那个更好,你自己完全没有答案。

你慢慢地冷静下来,用惨白的手拿起折断的匕首顶住自己的胸口。脑袋在用力往前顶,身体却拼命往回缩。你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与自己对峙了多久,弹指一挥,或是春秋几载。你无力的手,在握不住同样无力的刀。你跪倒在昏沉沉的世界上,眼里失去了光!却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你卸下了,你从生命开始时便背负的,你无法承载的包袱。你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发现呼吸是这样舒服;你望着走过的山头,感到那样亲切;你望着自己的一双手,你还是你自己吗?死了还是活了?不管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真真切切地是,你还能看着她,看着她的美丽和丑陋,看着她的快乐哀伤,看着她的繁荣和衰败,也看着她的抗争和无奈。昏昏一梦,一梦千年。你像是经历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经历。这种感觉妙不可言。那你还在追逐什么?不过是寻常一晚,不过是寻常一梦!你望向四周,眼前还是那黄尘古道,漫漫无边的路啊!你叹然,然后起身。

你背上自己的行李,不再去看眼前无穷无尽的镜花水月,回头走去……

你要去哪里?再去怀念那条老虎?再去逗逗那条小狐狸?再去和那群狼过过招?都会的,对吗?它们只是情谊太浓,成了烈酒;你只是年少轻狂,不懂醉酒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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