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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一趟

推荐人:半餐之子 来源: 阅读: 1.7W 次

老家的一些事

回老家一趟

老家——其实离镇上的新居也只有一里多路,今天我回了一趟。

老家的泥砖墙,青色瓦,旧木大门远远地展现在一个曾经离开过这里十年,去外面谋生又回来镇上树起一座小楼房的人面前;老家满是灰尘的房间里

有孩子们背过的开了口、脱了线的书包和生了锈变了形的铅笔盒;有老人睡了一辈子的陈老的杉木床及一个三层的木衣柜;还有那堆鹌鹑鸟嬉戏沐浴过四个多月的细

珍珠般的沙子——它如同一堆谷子似的静静地躺在房间的一角??????我回忆的匣门像村头发电站的闸水板被抽起了,水流涛涛,滚滚而出。

92年我们把六亩田租借给隔壁兄弟种

,带上一头老黄牛换得的几百元钱以地球人上月球探索奥秘寻找未来般的心态离老别幼去市里“淘金”。从此儿子做了留守儿童,父母成了隔代家主。

那年,那天早晨,四岁的大儿子牵着爷爷的裤腿,二岁的小儿子拉住奶奶的拇指头送我们走出家门好远。如此我们像嫁到远方去的女儿,爷孙倒像娘家的主人了。

从此前方就像是战场,后方便是时时恋顾的家。

刚结婚太穷,大儿子满月时,全家财

政只有二十块钱,叫来一大家人过吃一餐素饭算是满月酒,餐桌上缺少饮料和外婆庆祝外甥的松糕和漂亮的童装!

穷,于是离开家;离开家,因为穷,

所以每天起早贪黑,顶日晒雨淋,烦冬寒夏署;早餐怕奢侈一元五角,服饰拒绝美和艳的诱惑。慢慢地,穷就被我们甩开毒蜂似的赶走了,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幸福!

那些日子父母亲从来没有抱怨我们半句话,哪怕他们一个圩日只买几两猪肉。 孩子们也很懂事,不随便向我们提什么要求。我记忆中,买玩具或者一些他们这个年龄段着迷的东西,玩具手枪、变形金刚、之类。他们从没有向我说过,我也从来没有买过给他们。现在想起来竟觉得有点遗憾!

孩子每次见到回家的我们,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渴盼,飞跑过来叫一声“爸,妈”,然后才注视我们手中为他们买回的一些小物品,接着去寻找爷爷奶奶,报告我们回家的好消息。好像我们离开了他们已有半个世纪。父亲和母亲关切地询问儿子儿媳在外面是否辛苦,能否吃得消;告诫孙子要听话,要懂得大人在外面赚钱的辛苦。儿子们互相对视着,好像听懂了什么。

那些年,父亲每天三餐劈柴煮饭打点他孙子,母亲一年四季缝补洗刷呵护我幼儿,算是幸幸福福,平平安安!

父亲常常到屋后自己的岭山砍一些干树技回生火,那次我回家和他一起砍了两蔸径若三十公分的松树,两人用拉锯面对面将这些树锯成六十多公分一段以方便劈开,我只和父亲一起拉锯了一部分,剩下的是他一个人在家用斧头一刀一刀地像打桩似地将它们裁断然后又劈成碎柴。我在与父亲拉锯的瞬间,我发现父亲已经老了,从他额上添加的小水槽似的皱纹看,从他间歇停顿气喘吁吁变慢的节奏看!

父亲劈的是最后一堆柴了!他老了??????

母亲也一样,刷刷洗洗,缝缝补补,十年如一日。有一天,我在菜市忙完事,远远看见她瘦弱的屈背上背着我五岁的小儿子脚步蹒跚地走来,我问,

“妈妈,什么事?”她答:

“敬仔发烧两天不好转,我不放心。”

母亲脸上的皱纹好深啊!而我心里的愧疚要从哪里说起呢?

对家里有牵挂便常常回家。

小儿子问,“爸,住不住夜?”好多次因为说下午就要走,他就把头扭向一边沉默不语,好好哄他,就不情愿地嘟着小嘴。我总想多留下来一阵,多和儿子说几句话,可是市里那点小生意离不开。然后我摸摸儿子的头,“我过几天又回来!’转身欲言又止了!

看着孩子那心酸的样子,我常常在离开的路上胸口闷得厉害。

大儿子入学时,我又回家,送他上学,小儿子跟着,钟响后,全班的孩子坐在教室里,当我和小儿子转身离开,大儿子忽然大声哭着跑出来,“我也要走!”,他哭,小儿子却笑,“爸,明天我读书,我不哭,我哥胆小。”确实,到小儿子上学时,他做到,风雨无阻,不迟到。可是有一次小儿子向我闹着哭了,说我“讲话不算数”,我说“什么不算数?”原来我说过买只小鸟回给他们玩。他用手擦着哭出的鼻涕。我这才懂得,对孩子们说过的话是要讲信用的!

那年秋天,妻子到市场买好一对鹌鹑鸟,装在一个经过精心打点好的纸盒子里,我一个人拿回家。那天儿子们实在是太高兴了,他们远远就看见我手上捧着的那个纸盒子,他们预感到这次一定有好事情了,于是一前一后飞奔朝我跑来,像是迎接一个美好的生命,“啊,爸爸买得两只鸟!

是什么鸟啊,爸?”,小儿子脚没站稳就忙翻纸盖,大儿子推开他的手,将盖子盖好,警告说,“莫让它们跑出来!”。此刻我想,也许这就是儿子童年时代最最快乐的时刻了吧!

儿子们特意把一个空房间留出来,到河边去挖回了粗沙子堆在房间的一角。鹌鹑鸟很乐意在饱食后嬉戏于沙子上,小嘴啄啄沙子,俩爪一前一后将沙子爬挖身后,一趴一回头。儿子高兴得每每追着鸟儿抓在手上,将羽毛贴在脸上说,“听哥哥的话哦!”。

儿子的童年伴随着可爱的鹌鹑鸟一天天变得圆壮的时光里度过,在爷爷奶奶日复一日的叮嘱和照顾下成长。

鹌鹑鸟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也快乐着,和孩子们一样。儿子说,“它们长得肥圆圆的了”。

家里每一个成员{当然包括鹌鹑鸟了}这样平安地度过每一天,这是我们的期待!

我和妻子在城市里快乐地忙碌着。

炎过秋来,天气渐凉,鸟儿也快下蛋了吧,我想。我慢慢算了算,它们回到我们家也快四个月了。

四个月前,我刚从鸟贩那里把俩个弱小的生命带回家,他们扑瞪扑瞪地跳跃着,从此它们便是我们家里的一员。它们互相追逐戏闹的情节正是儿子们童年快乐的一出戏;它们偶尔齐身并排,嘴嘴缠绵恰似老父老母渐渐老去的相依人生!鹌鹑鸟在属于他们的房间里快乐地成长,尽管在此它们只能从迎着太阳的窗外瞧见属于他们的一点天空,然而,生命的短暂和相依为命的伙伴的忽然离去,有时谁都扭转不了这个自然规律!

秋天里一个有点凉意的早晨,孩子们带我进鹌鹑鸟住的房间,小声愧疚地指着那只躲在房角孤独恐惧地瞪着我们的鹌鹑鸟说,“那一只死去两天了,死得好快,这只总不吃东西,好瘦!’,儿子想抓起来给我看看很弱的它,鹌鹑鸟惊得乱闯,我说慢点,别吓着它。儿子动作敏捷地将它抓给我,我轻轻地把它捂在手上,抚摸着它那枯焉的羽毛,爱惜地对儿子说:“看,尽是骨头了!”,“几天就瘦成这样,原来俩个都是肥肚肚的,咦!”儿子伤心的说。

是啊,人有无常,鸟也有无常!同是动物嘛!

我离开家两天就收到大儿子通过一个熟人带去的歪歪扭扭的信——爸,那一只鸟也死去了!”。后来得知儿子们像第一次那样,一人拿小锄头,一人捧着死去的鸟,

像送别烈士似的到岭上将它们合葬在一棵小松树下。他们说,让鹌鹑鸟永远不孤单!

孩子们对鸟儿念念不舍,事后奶奶说,“是不是怪你们打点得不够到位呢?”孩子们愧疚地说不出话来。

在城市里忙活了十年,我们有了一些积蓄,在镇上买了几十平米地建了门面商住楼。儿子们上了初中。天上人间的日子自觉有点像了。可是有一天,老父亲——好好的一个人忽然走不动了,去医院一查:

不愿看到,不想看到,然而必须认认真真看——那张报告单上露出坏面孔的几个字眼“肝癌晚期”!

病魔蚕食着老人家的身体,真的像蚕撕扯着他的身体啊!肉,无形地消失掉!父亲痛苦地煎熬了不到三个月就离开了我们!他老人家像那只鹌鹑鸟一样,像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其他老去的人们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母亲在过后的三年里,如同另外那只鹌鹑,水饭渐减,日日消瘦,她轻唤着她的儿孙,默望着这个古久的家,没有叹息,没有哀怨,在一天天思念老伴的煎熬里,从一个硬瘦老人,慢慢地,慢慢地变弱,变得骨瘦如柴!她也走了!赤裸裸地来,又赤裸裸地生下我们几姐妹,最终又赤裸裸地离开??????她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

我把挂在堂璧上停走了不知几个时日的大摆钟又一次上紧了发条,它在我家的空间里运行着时间,现在,它是我们这个老屋里唯一有生命的一个物件了——我说它有生命,是因为它的声音给我们这个曾经欢声笑语,嬉嬉闹闹,老少平安的家带来过生气,如今也还会产生生机的老者!

“当——当——当——”它响了十二下,我被它如同敲击人生一个个段落般的洪亮的声音迷醉,我一步一回头,望着它,望着屋里的一切,走出大门,我??????

我每回老家,一对鹌鹑鸟和一对老人就只能在长长的回忆的银幕里才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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