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桥印象

居然就到了鸭子桥。早就听说京城有这样一个地方，没料到今日竟误撞进来。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寻觅许久的老民俗，老北京……便抑制不住的汇入那欢乐的人群。

鸭子桥，人称鸟市。其实市面并不大，之所以有些名气，大概是因为在很大程度上还留有老北京的民俗吧。

随了路人，信步徜徉。路两旁一家家小巧玲珑的店铺，紧凑的几近拥挤，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各种鸟儿，一笼一笼的吊在屋檐下，挂在矮树上，堆在店铺里……满耳都是鸟的噪叫声，买鸟的人便在鸟的叫声中与老板大声的讨价还价，议论鸟的成色……我听不清，也听不懂，便在鸟笼间徘徊，看乖巧可爱的鸟儿在笼中辗转跳跃，啁啾欢唱。心情竟也如这鸟儿一般欢畅起来。

前边一家鸟店，门前矮树上用极精致的脚链拴一只八哥。那鸟儿蹲树枝上，不停的发出“你好，你好……”的问候声，虽然声音有些喑哑，却模仿的极好，引许多路人笑吟吟的走上去问好……-有新买了鸟儿的主，拎了笼子兴冲冲的走在路上。我想：明日清晨，这鸟儿该是拎在遛弯儿的老人的手上吧，或挂在绿树浓荫下——婉转欢唱，带给人们一天的好心情。

从鸟世上走出来，迎面一条街，街边上几乎全是鸽子。奇怪的是，那些鸽子竟然不见杂色，一抹的白，如云，如雪，如活动的棉团。咕咕……-的鸽子的叫声响成一片。其中一个地摊前面蹲一位买主，手中握了一只选好的鸽子，看嘴，看眼，看头脸，看脚爪，抻开翅膀看腋窝……卖家则不动声色，一旁瞧热闹的人也不言语，许久——买主仰起脸来问：“什么价？”卖家伸出四个指头，说：“瞧您真是买主，您给这个价……”

买主摇摇头，说：“多了，给您这个数……”也伸出一只手，却缩回一个手指头。卖家摇摇头，简单的两个字：“不卖，”买主便讪讪的：“不少了，瞧您这鸽子，飞出去还不知能否飞回来……”卖家便抓过那只鸽子，手一扬，那只鸽子便扑翅翅飞到了空中，围观的人一片嘘声，全仰了脸往空中瞧。

那只鸽子在空中翩飞，渐渐地不见了踪影。我不觉为卖家捏了一把汗，担心那鸽子飞不回来，砸了买卖。卖家却表现得很镇定，依然不动声色的打理着买卖。大约一颗烟的功夫，那只鸽子却扑棱棱从天而降，落在了老板的肩头上，人们一片叫好。

卖家这时便很得意，斜了眼瞧买主，说：“真正的信鸽，不是因为拆迁，我还真舍不得呢……”买主显然被打动了，双手合在一起搓着，说：“不能再便宜了……”卖家坚定地摇摇头，说：“看您也真是个玩家，搭您一个鸽笼……-”买主终于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

继续走下去，鸟叫变成了虫鸣。一声声泼辣的蝈蝈的叫声，或长或短，或高唱，或低吟，使人想到广阔的田野，茂密的山林……太阳地里，一些人围了几个兜售蝈蝈的小贩，几个脑袋凑一块儿，听蝈蝈的叫声，品评蝈蝈的成色。有人摇头，有人撇嘴，也有人嘴里啧啧的发出赞叹的响声……

那一张张痴迷，淳朴的脸，让人瞧了，引不住的想笑。人群中有人拿出小巧的一方笼子，抖出一只蝈蝈，摊在手上，那条虫居然也不蹦跳，只在他手掌上蹲着……大家便都凑过来扎堆瞧。那人不无自豪的说：“瞧瞧咱这条虫……看这翅膀，这腿，还有这颈子……”

有人便不以为然，说：“哪样都好，咋就不叫……”人群中起一阵哄笑。拿蝈蝈的急了，从怀里掏出一串响板，轻轻一抖，那响板发出类似蝈蝈叫的响声。抖几下，那条虫竟抖开了翅子，嘟……嘟……的叫起来。于是，人们齐声喝彩。人群里有人说：“还是你这条虫好……”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到了旧物市场，卖老物件，老字画，卖古钱币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就不一一叙述了。

一路走过，听到的多是虫鸣鸟叫，看到的尽是一张张淳朴的笑脸。

天交晌午，从市面上走出来。见路旁一爿小店，几位老客，两盘炒菜，一壶老酒，酒兴正酣。老北京杂酱面飘着香气。小店门前也悬几笼鸟，都蹦跳着欢叫。有轻软的音乐从店里飘出来，是李谷一在唱：“我爷爷小的时候曾在这里玩耍……”

我也走进店里，要一碗面，隔着玻璃看那些人，依然痴痴地享受着虫鸣鸟叫的欢乐。正午的一颗大太阳红红的照在他们脸上……

以上是我早几年逛鸭子桥的记忆。今春，怀了极大地兴致再访鸭子桥，却以物是人非了。因为拆迁，那些鸟，那些虫，那些人，那些笑脸……再无踪影，我不禁失落，像是痛失了桃花源。问路旁的人，回答是：“搬到万柳河去了……”“万柳河……”多好的名字！我想：那里或大或小该是有一条河，倘若真的有一万棵柳树，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