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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青草·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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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

春来·青草·晴朗

也许,和春天有关。

在这个盛产故事的季节里,我把朝南的窗户完全敞开了。看,那一棵茁壮的老树又焕发出生机。听,风的舞步。也许,你的往事是你妥善保存的一件容器,也许里面除了不再发芽的种子,还有悲伤的泪水。那么,不如在这个四月的下午,把往事孤注一掷,清脆,甚至悦耳。之后,虽然是遍地碎片,但也有一身的轻松。过去,不仅是用来纠缠的。

也许你所付出的是真实的感情,你只是收获了不甘结束的“曾经”。但是不要计较什么黑白胜负,你至少还体验到爱之初的颤栗,爱之中的甜蜜,还有爱之后的孤寂,它们几乎有着百分之百的纯粹。

这条路上,没有真正的胜者,相信真实。相信现在。

不要再经常抚摸深浅不一的伤疤,也别再诉说。分手之后,谁都有权保持沉默--就到这儿吧。虽然,这并不是你期望的结果。一江春水满载着岁月的柔情,它教授给我们坚强,忍耐,沉默,还有迎向寒风的微笑。

一切都在缓缓萌动,春光、春风、春雨、春花,还有春天的诗行。如果把季节比做一本书,那么春天就是一页轻盈而饱满的卷首语,是一首吟唱了多年的歌谣,是几句万水千山之外的祝福,或许是一篇漫漫长夜写下的含泪的寄语,都是心的投影。

春来了,把窗子打开,让所有夜的阴影随风流散,在春风中梳理纷杂的收藏,在春光下晾晒潮湿的记忆,让它们变得菲薄,变得透明。能够飞的,尽情地飞吧。必须留下来的也会慢慢沉淀成洁白的沙砾。

春来了,在长街漫步,那些美好的瞬间在眼前浮现。在春的盛情中,你我都没有理由继续忧伤。静静地看着一朵小花徐徐绽放,我发现那些来自冬夜的遗憾,都标注上了——值得。

春天,是一个发现的季节,有愕然,也有欣喜。毕竟走了这么远的路,每个十字街头的犹豫都是因为珍惜,或改变。为了远山的呼唤,我们不停地奔跑。内心中传来一阵阵回声。

一页卷首语中的春水缓缓流淌,沿着希望的河川款款而来。一条河流可以诉说的故事,一页页掀过之后,是一个又一个淡蓝色的黎明。春天的枝头点燃了绿色的云霞,醒了,从一个梦到另一个梦,生命的道路无非如此,从一盏灯到另一盏灯。

【青草】

水彩,适合描绘安静的场景。一片有向日葵的老宅,一条在水一方的小船,一棵昏黄了叶子的树,一只在村头伫立的狗,一座染了晚霞色彩的石桥,一束在清晨醒来的花朵,一个旧日的陶罐,一段阳台上的午后时光,几个苹果,桃子,一串紫葡萄,或者一张等待约会的长椅……它们静静地栖息在白纸上,好像一群游牧部落的人,逐水而居。

水,成全了那些色彩,幽暗的,斑斓的,深沉的,纯洁的,在水的滋润下,获得生命。

草丛里,是少年独有的青涩时光,是雁过无痕的一簇簇跳跃的光。那时的山是一个眺望远处的基座。当少年开始遥想山外有一个怎样的世界时,就进入了一种类似哲学的心境,随着日落的轨迹,随着山脚下呼啸而过的火车,随着雨后浅浅淡淡的彩虹,这里,或那里,都是生机勃勃的理想,犹如浅草里一颗一颗年少的星星。

那时的理想是六月的天气,瞬息万变,时而缥缈,时而确切,但仍是最真实的结晶。不管日后有无必然的关联,当年的理想本身就是一个固态的存在。特别喜欢“青涩”这两个字,与之相对应的景象是“浅草”,从少年似乎可以确定一生的基调,比如说少年的爱好,少年的困惑和沉默。少年的身体像玉米拔节儿一样迅速生长,但是对于“世界”的认知却在一段懵懂的时间里止步不前。读过许多以少年为题的小说,在那个看似透明的容器里将一段精神旅途渐渐聚敛成形,可那是别人的少年,有一点点叛逆,有一点点无助,两股向外和向内的力,是如何趋于平衡呢?

每年的暑假乘坐绿皮火车回老家,看着铁路旁的树和田野上的庄稼,已经有了一点朦胧的伤感。这种最初的离开和回来全不由自己做主。所谓伤感,只是车窗外吹拂的一种气息,也许是孤单。

独自成长,只能是这样。海军背心,天蓝色的长裤,粘补了一次又一次的凉鞋,那时的少年标准的装扮,在青山绿水间晃动。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少年和山的文字,是怎样的故事都好,或者说是两种印象,而结局必然是山外的世界,以及长大成人的少年。

在这座山上,我和小伙伴经常来放风筝,是用报纸和竹篾儿裱糊的,还有长长的尾巴,一路飘摇。风筝能飞多高,我们就能看多远,风筝上携带着我们的目光和希望。山脚下有两湾浅浅的池塘,我们在水边画水彩,那些画早已去向不明了,但记忆里的图画依然青葱。

我没有少年情结,现在想起少年竟有些恍惚。少年只不过是童年和青年之间短暂的一站,按时间来说,虽然也是长长的一段路,但经过之后也只有晃动的一个点了。也许所有的时刻都是这样渐渐远去的,少年--时刻。正因如此,我们可以把许多美好的片段赋予这样的时刻,事实上也是这样的。当“少年”成为一个精致的盒子,或固体,那些美好才有落脚的地方。

仍是青草。我在挂满露珠的草丛里收集瓢虫,放在一个玻璃瓶里养育。我们这儿很少见到萤火虫,也许是山不够深,夜不够黑,不然,我肯定会致力于珍藏那一抹淡淡的萤火。这座山几乎毫无保留地敞开了怀抱,春天的桑叶,夏日的蝉鸣,秋季的酸枣儿和枸杞,冬雪里奔跑的野兔儿,这些都是我们的宝藏。说到奔跑,仿佛那时总是在奔跑,至今回想起来,所有的画面都是一跃一跃的,我们急于长大,急于跑向山外的山,山外的世界。

少年,和各种“生灵”相依为伴,大约能养的都养过了。爸爸喜爱热带鱼,他自己做了一个大鱼缸,我可以进去洗澡那么大。早晨我去这片池塘帮爸爸捞鱼虫儿,那时的鱼虫可真多,是一团团粉红的闪耀的光点。爸爸养鱼,我养鱼虫儿。有一天早起跑步,在黎明前的市场上,捕鱼的商贩给了我两只螃蟹,我如获至宝,中途折回家,兴冲冲地放进鱼缸,我还以为给爸爸的鱼缸增光添彩了呢。等到爸爸下班回家,我紧跟在他身后等着被狠狠地夸奖,没想到他的热带鱼也不剩几条了,我哪儿知道我引进的竟是两个杀手。爸爸没有责备我,还在院子里帮我埋了一个水缸,让我养螃蟹。当时还想,那可是以小鱼小虾为食的螃蟹啊。

那时候院子西墙根还有一个鸡笼,每天傍晚可以去取鸡蛋。为了让它们更踊跃生育,我们去河里捞鱼虾和水草,有一只大芦花鸡特别勤奋,一天早晚两次报告胜利的喜讯。

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只开花不结果,还种了丝瓜和葡萄,捉来的蝉剪短了翅膀,在树上疯狂鸣叫。对于孩子来说,一个自家的院子简直就是天堂。

朋友看了我前面的几段文字,问我,你爸妈对你那么好吗?

是,我甚至很骄傲。在童年和少年时的快乐总与父母息息相关,直到长大成人了,可以自己寻找快乐。

稍大一些,我的快乐来自书本。家里的藏书不多,爸爸看管得很严,读什么书全要爸爸提前检查。正赶上前楼的一个孩子终日看三国和水浒,终于把自己的原本就脆弱的神经整出毛病了。爸爸发扬举一反三的精神,一不做二不休把家里的书全都一次性处理了。他不知道我用自己的零花钱早早就储备了一本《红楼梦》,特别小的字儿,再加上忐忑不安,看不懂的地方也不知问谁。暑假时,每天下午往外跑,到城里最大的书店看书,从我家到书店大约要走近一个小时,也记不清到底走了多少趟。

书,大都是买不起的,我就用积攒的硬币买回一本本《少年文艺》和《连环画报》,那个书店的员工一直以为我妈妈是公共汽车的售票员呢。每天气喘吁吁地赶在太阳落山时回家。爸妈看着我晒得赤红的脸,很纳闷。那时候究竟走了多远的路啊。

那个年代,有书的孩子就是君王。经常有一群小伙伴向我借书,我向他们发放借书卡片儿。后来,那些辛劳聚来的书也都不知所踪了。开始学画以后读书的时间少了,我背着草绿色的画家像模像样地去西山写生,从来没敢在院门口画过,那是邻居家小伙子的地盘,他画油画,每天下午在街边支着画架子,画所有的小院,画楼前的自行车。我想等自己也“行”了,再朝他收复失地,虽然我对这些写实的画面并不感兴趣。但是现在我真想看看那些画儿啊。虽然只是他的练习,如今看来却是真正的创作,他帮我们凝固了成长的印迹。

在一篇叫做《四季歌》的小说里,我已倾尽全力描述了少年时的种种记忆,也就剩了那么点儿了。一样的青草,一样地奔跑,时移事往之后竟是一段完美的时光,在角落里,散发着陈年的芬芳。

【晴朗】

晴朗。

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感到阳光就在指尖跳跃,是温热的、洁净的一小片一小片的光,在清晨的风和树叶的合力编撰下,一漾一漾的。晴朗,有时候可以和天气无关的,而是一种由心而生的状态,诸如现在。我看见西边更远处的群山淡青色的剪影,也是风生水起的样子,分辨不出山的脊梁和气势,是水墨画中的没骨画法,那是沉默的远山。

假使还有额外的豪情去给每一座山起一个崭新而自我的名字,又会叫做什么呢?是龙、还是马?把那些显然牵强而拙劣的名字附加在某一座山上,除了作为地标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呢?柔软的山脉和身旁坚定的石头,共同组合成了山的意象,远和近,轻和重,虚和实,是相片和底片的关系,当它们重合在一起,才有了切实的质地,有如过去和现在。

穿云破雾的阳光明媚流泻下来,远山逐渐显现,转眼间似乎挺直的腰杆儿,是一座苏醒的山,一个晴朗的男人的形象,似乎随时准备上路。在北方的大平原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

这一条路,我们究竟走了有多远呢?

这里的路,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更多的是在内心、在成长的漫漫征途中--或许更简单的归于时间的行列。你我都清楚,那不是以客观的、恒定的每时每刻所能标注的,而是一些看似重要的段落和一些显然平淡的字句所组成的一篇文字,没有结论,没有中心思想,是一条无归的路。

有人说,青春对男人来说其实比女人更珍贵,也更迫切。那一段身体强健却还没有到肩负责任的时光,奔放而自由,轻松而清洁,真正堪称流金岁月。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在青春之中没有尽情地奔跑,那么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当然,这里的奔跑应该是流浪,或漂泊的意思。也许类似的比较本身就是虚拟的,一个女人站在男人的立场,或一个男人尝试用女人的思维,看待“青春”,看待这一段在任何生命过程中都金光闪闪的时刻,都会蒙上一层虚化了的繁华的幻影,包括美丽的憧憬,或惆怅。

所谓晴朗,是远离了一些纷至沓来的阴影长舒的一口气,是走了很远的路之后对脚步、对生命的一份感念,那不仅是窗外的晴朗,还有内心的,由内而外的一种关注。

从某个年龄回望青春,感触或发觉的光影肯定是不一样的。30岁回望也许仅仅是淡然,是门里门外的光景。40岁回望也许会逐渐看清了惋惜的迷雾,不仅仅是对自身的伤怀,而是重新建立起的对青春的崇敬。50岁回望,是理解,是宽容,是对从前走过的弯路,遇到的坎坷,而“进行”的一次深情的抚摸。于是,那些崎岖的,充满褶皱的一段路,平滑如绸,一马平川。60岁回望,看到的也许已不是风景,青春早已消融到身体、到血脉、到气质之中了……再三回望,却是由外而内的,渐行渐近的,晴朗。

从青年--中年--老年,到底如何清晰地划分,哪个年龄可以充当确切的分水岭呢?一切都是在循序渐进中,遁了影踪。你所看到的那条路,雪落无声。

既然时间是一条绵长的路,那么可以将前尘和后世清理得泾渭分明吗?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可以分得清楚的。不然,原来和现在就像一团乱麻,牵绊人的脚步。但是仍有一些牵挂--说来话长。

生命,在漫长的枯萎的过程中,让人忘记了曾经可能有过的昙花一现。前尘后世的分野几乎是条笔直的路,大路通天。

当生命向前倒叙,从前的日子就是一座浑厚的山,风化和开采同时进行,风化的很可能就是你想牢记的,而开采的恰恰是希望遗忘的--望和忘,在晴朗的天空下,相互对峙,胜负难决。

并不是说值得庆幸和总结,在那段被称为青春的时光里,我有过一次又一次远行的经历,我甚至想说是飞翔。那种对个人而言最接近自由的状态,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片海到另一片海,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通过不断变换的距离,得以一次又一次打量本来的地方,那一年的海,还有我结识的最初的山。

远行,完成了本性中向外拓展的梦想,而距离使我更接近内心的需要。放眼风物,从梦想到需要,说不清是上升了还是下沉了,只是站在今天这个点上,开始体会到一种携着两袖清风渐渐挥散的平静。

走了这么远的路,我想带着晴朗回家了。

(原创作者: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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