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散文 > 抒情散文 > 年轮

年轮

推荐人:马李斌 来源: 阅读: 9.25K 次

“爆竹声声除旧岁,喜气洋洋迎新春。”那会儿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年的滋味儿却浓郁的像刚出锅的饺子 —— 致那片黄土上不甘平凡的人们

年轮

开工第一天,看着办公桌上翻开的日历、台历,日子正好停留在1月31日。至于那颗小小的玉树是怎么蔫的?什么时候蔫的?便无从知晓,无法考证。今天来看见它的时候,已干涩枯萎,拦腰掐断,脱水了的叶子,形若绿豆芽般模样,干巴巴的可怜。第一眼瞥见,心头一紧,虽是草木,可对生命本来的样子,同样心怀敬畏。期待已久的年假,像一缕尘埃载着小玉树的生命,已到了尽头,再怎么惋惜与不舍,终竟也是徒劳。

春节假期就像朱自清的《春》,早早就盼望着,盼望着,要过年?过年啦!规划好了假期的林林总总,可到头来一、一落空。说好的读一本书,结果连书的扉页也未曾翻看,说好写篇走心的文,心是走了,剩下的可都全泡在酒里了,终未落字成文。小城的春味尚好,路旁的电线杆子被迫挂上了红色中国结,城中的树木均披上了色彩斑斓的霓虹,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就是静谧了点儿。烟花、爆竹皆不准燃放,春联变成了商品,变成了盈利、赚钱的工具,什么植绒烫金,溜边镶绣,林林总总。少了叠红纸,出对子,写春联的妙趣;少了泼墨挥毫的意蕴;少了对春节那温润的酝酿与忙碌。信息化时代大背景下,什么工业4.0,人工智能,真是日新月异,琳琅满目。若有一天,连贴春联也是机器人出去帮忙给办了,那么我们的春节将还会剩下点啥?

已十年有余未在故乡过春节,确实挺怀念那里的乡音、乡情。也不知那片醇厚的黄土地上,年味的气息是否还是那样浓烈。父亲偶尔会给我提起村里的谁、谁、谁又谢世了。每逢此刻,恍惚间惊觉,那毛孩子般的自己已三十过半,也有些许皱纹悄悄爬上眉梢。这些年,我们这些人何尝不是一路奔跑,一路追梦!

小城的年味儿,是超市里人山人海的拥堵;是车站人口回转大迁移的波澜壮阔;是守着一桌子的鱼虾海味,为吃点啥而踌躇万分,直勾勾地攥紧、盯住手机屏幕,一刻也不放松。挂满衣柜的衣服,早已无先来后到之分,为难的是,出门不知道该穿那件是好。生活条件是越来越好,可总觉着放下手机匮乏之余,被填满的是更多的空虚、惆怅。

看着儿子那可爱模样,记忆里还是小小仔的他,竟然已学会了撒娇。第一次看见他对着他妈妈说:“妈妈,我好想你哦。”我都感觉有点麻酥酥的矫情。小家伙到了喜欢模仿的年龄段,别人干啥,他就干啥,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份感动让人泪眼婆娑。在我和妻子心中,他就是我们的希望,就是我们家最大的中国梦。他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对他疼爱有加,可遗憾的是,永远没有办法让他体会他的爸爸、妈妈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对过年那神圣的期盼和向往。那浓烈的年味儿;那放了半挂,留下半挂的小鞭;那紧攥在手里,舍不地花的几毛压岁钱。这一切、景象,就像展开了的年画,慢慢的,舒缓的在记忆中荡漾。

我小的时候,那片黄土上家家户户入了腊月,便停下农活开始干盘年。腊八早上的腊八粥:豇豆、绿豆、黄豆、红小豆、大米、小米、苞谷茬,大铁锅,麦秆、玉米芯,细煮、慢熬。盛到碗里红稠油粘(ran),喷香诱人。下午的腊八面同样那也真叫一个:“撩咋咧”!大案板,长长的擀面杖,将面揉光、醒到,擀薄,叠起来落成一沓儿,纯手工刀切,均匀、细长;灶膛里搭上硬柴火,前灶撑锅里开水滚烫,将面条下入,用长筷子拨动 “沸水游龙”尽收眼底。后锅里调汤:油泼辣子,洋芋疙瘩,切成丁块的豆腐。俗称:“呛汤面。”端起海碗圪蹴在门上,歪着头使劲吃,额头上细汗微渗,胃里温暖舒适。

腊月二十三:送灶神,提前将饼烙好,要求外酥里嫩,干黄香脆。到了晚上,给灶神爷焚香吊表,磕头作揖,乞求祷告神仙爷爷 “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然后出门在院子里一挂鞭炮,噼里啪啦,这才算是灶神老爷顺利启程,驾祥云归去天宫而去。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扫窑、掏,炕、灶灰;拾掇院子:拉粪、挑水;碾米、磨面、蒸馍,得蒸:白面馍、贡儿(有的是四个角,有的像挽了个8字)、油饱饱(超级大花卷走亲戚是带一个,和现在的大花勃勃差不多)软馍(红豆和白砂糖做成豆沙,然后再包起来,有点像大一号的黄色汤圆被蒸熟了,吃起来软软甜甜)。赶集、上会,买新衣,零碎,置办年货,接着来便是煮肉,炸果子,一直忙活到大年三十儿。

三十儿下午,我们一群娃们,穿上新布鞋(夹的脚生疼),换上裤角挽了好几乍的新裤子,拿几枚零散鞭炮和半根香,穿巷子跑,满村子放。三十儿晚上,母亲会用面捏点小兔子、小鸡、小狗什么的放在煤球炉子上烤,烧熟后,等我们睡着了悄悄地装进我们的衣服口袋,还有几粒糖和几毛钱。村子里的习俗大年三十晚上是不可以喊人名的,睡觉时还要把小孩子的鞋子放在炕沿上或者椅子上,睡觉前用铡刀,烧火棍等挡门,一直挡到正月底。

年初一: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儿,打“醋谭”。先敬姜太公神位,将犁地的铁铧烧红了,往上面浇用醋调和的水,用铁叉挑着,绕着屋子、院子,一边走一边浇,嘴里还要低声唱念:“姜太公在此,什么、什么 ,大吉大利!” 打完“醋谭”,炕上的娃娃便可起床,按照母亲的意思是打完“醋谭”,新的一年便开始活泛!起床后洗漱完毕,母亲炒菜、煮饺子,我便随着父亲敬神位:财神、门神、日月神位、灶神、等等都是要敬的,焚香、磕头、吊表、作揖。等煮好了饺子,各神位供奉完毕方可吃饭。吃饭前先给自己家的长辈们拜年。早饭结束后随着父亲,去本家,挨家挨户拜年:“嘴里念着五爷给您拜年啦”,然后磕头作揖,受拜者面露温润笑色,客气地说:“拜啥(这里念sa三声)哩么,么拜咧、么拜咧,看把我娃的裤都动奴咧!(弄脏了)”,“唉!看我爷胡说哩木,要拜哩,要拜哩么”。大人们每到一家几乎都会喝上一、二盅烧酒,小孩子们则会被硬塞着抓把糖果,瓜子什么的。本家拜完每年父亲回到家都是微醉,我则掏出口袋里的零食。一溜烟跑出去与小伙伴们一起去村子里其他叔叔、婶婶家,挨家挨户磕头拜年,村子大,人口多,其实也弄不清叫啥,反正嘴里含含糊糊咕哝着,磕头作揖便是,每到一家都会发给我们一支香烟,拜完一队、拜二队(村里分一队、二队就像上、下村)等拜年捡拾来的三、两个空烟盒早已塞满,一群小男孩掐掉烟屁股,三根接起来抽,其实谈不上抽,只是把香烟点着了,吸到嘴里不过喉,学着大人的样子再通过鼻子和嘴巴喷出来,剩余的呢?回家后如数交给父亲。

大年初二:走亲戚,先去外爷家(姥爷),大火碗:白菜、粉条、煎豆腐,上面盖着切成薄片的五花肉,咕噜噜,冒着热气,想想就流口水。初三、四是上姑家去姨家。初五:俗称破五,迎财神,吃搅团,晚上再吃饺子,说是能把穷窟窿补上。俗话讲,过了初四、五,少酒无豆腐。剩下的日子吃吃剩菜、旧馍,初十,集市开集,眼下便是十五。正月十五晚上娃们提着用酒盒做的灯笼,里面点根小蜡烛,拿着母亲蒸的馒头鸭子、还有像小猪模样叫“简儿”的配一根小红蜡烛,去送灯儿。

过完十五,便开始忙着恶补寒假作业,正月十九开学上课,老师是会检查。那会儿,作业没做完,错的太多或者敷衍了事,那老师可不会惯着,是真会挨板子!

一直到正月最后一天晚上,叫“炼干”。家家户户门前放一大堆黄蒿草,然后把对联呀,灶神呀什么的全撕下来,放在里面,然后将草堆点着,再往里面仍挂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火光冲天,火势燎人。男女老少嘻嘻哈哈跑起来从火堆上跨过去,尽情玩闹,待火苗减缓,烧尽成灰,然后缓缓散去。收起挡门用的烧火棍,铡刀等物件。年,到这,才算过完。

回忆起童年过年的事情,总有写不完的滋味。唉!岁月呀,您饶过谁!很想找个机会带儿子回乡过个年,也真不知那些习俗,那浓浓的年味儿,还会在那遥远而熟悉的地方,等着我们归来么?从孤身漂泊,到在小城有了自己的家。无数次回忆,无数次难掩泪目。乡愁,十年青葱岁月,真是少小离家,而老大了,也从未归过。那片黄土地曾养育了我,那弯弯的河,那葱郁的山,那浓浓的乡音,那真真的乡情。

我们都在路上,我们都在奋力奔跑,可回头的那一瞬间,总让人唏嘘感慨。年已经过完可留在心里那些年的味道,却越发浓烈。儿子可爱调皮,让我无限欢喜,陪伴着他慢慢长大,祝福他,鼓励他。看着妻子柔情似水的双眸,听着父母唠叨中的期望、鼓励,望望来时的路,早已百转、千回。至于青春的模样,惶的只剩下那泛黄的照片,愿岁月不老,愿故乡长情。

赞助商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