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像条河
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将至，秋意渐浓，凉风习习，到处都充盈着中秋节到来的喜庆气氛。在这样秋色依依的夜晚，淡淡的微凉，我独自徘徊于寂静的房间里，望着窗外天上的那一轮多情的满月，承载了多少牵挂和思念，勾起了多少乡愁和情思。它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却又走不出人们浓浓的相思！
这秋色美景总在我心中无限缱绻，如夜色中的睡美人。似水的容颜里蕴含着深遂，飘逸着静谧。那样楚楚动人，让人情思缕缕。或许一种淡淡忧郁如秋的情愫，并非造作闲愁，而是恬情怡然在这样雍容冷艳的氛围中。我独坐灯下，望着秋月的清辉，品味秋夜的冷清，听一首拨动心弦的歌，心头不由自主一阵颤动。
看着天上的月亮，触景生情，月光下的我想起了家乡，这样月色伴着我的是一半想念、一半惆怅，我感受着思念倏地跟从舞袖的清风缠绵而来。抬头望月，心中的寄思怀远，人世情感的寄托，悠悠苍穹，绵绵流水，载不动的是思念、是牵挂、是感伤。 隔空相望，多么的想把思念植入丰盈的清秋，与禅意的白云悠悠，与遥远的星宿对话，与流动的月光相拥，驻足在馥郁桂花香息的盈月里，天上人间共赴茶话中秋，涛声依旧的高歌一曲——水调歌头。
推窗，迎一束清新的暖风，低眉浅笑里，深情遥望窗前那颗桂花树，她依然那般亭亭玉立，研开的灼灼、莹莹，且花黄满树，任由风翼送来那情人般熟悉的香息。透过窸窸窣窣的枝叶，她隔玻璃对我摇摆，有妩媚的月光过来，告诉我秋天已然来临，嘱托我忘记濡湿的衾枕，梦里的冰凉，还有眉间依稀可辨的孤独与怜爱。借月色弹指挥袖，舒掌间，取远古的火种，把爱与被爱、无边的思念与缱绻的乡愁一起，文火慢煨一盏相思茶，在袅袅氤氲的茶汤里，我试用今夜的月光画一条河，一条温暖且楚楚动人的河。 是的，小草早就泛绿了，她已用尽了力气，萋萋的把自己奉还给了春天。草木葳蕤，簇拥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掠过枝叶的风儿是多情而浪漫的，欣欣然合着春天的节拍，在水岸匆匆梳妆打扮一番，便山水含黛，一路小跑似的追赶着夏天，低眉处，又水天一色的环拥在风韵十足的秋天。驻足于大同世界，那云朵、浪花、草木、包括眨眼的星星、沉睡的石头，都在盈盈欢歌里，攒足了绿草如茵的光阴，用他们柔柔的臂膀拉着我，隔一帘夜色竖耳聆听，即使隔了时空，隔了光阴，也会听见月光洒下来的声音，那声音薄如蝉翼，却色泽鲜艳，有一种洞穿肺腑的美妙。 毋庸置疑，我是一个对声音敏感的人。花开是有声音的，星星眨眼是有声音的，白云飘过是有声音的，温暖的形容词也是有声音的。这些声音，虽细微如茶靡，入耳，却仿佛有了上古的仙音、歌舞的弦乐、风拂露珠般的曼妙，这是世界最好听的声音，淳朴自然，且动人心弦的从心灵滑过，字腔圆润的珠玑，都有着被月光覆盖的味道。
在我很小心回忆家乡的时候，高山阻隔的只是我的童年，而月光穿透山崖，穿过了母亲的梳妆盒，甚至绕过了奶奶的梦乡，到达了现在我所站的窗前。我听见月光似水流动的声音，那声音，与我家乡门前那条不出名的小河，竟有异曲同工之妙，银光碧涛，碧波荡漾，一切，近出奇的相似。
是的，家乡的小河是温暖的，父亲背过我趟过，也曾依偎在母亲怀里听一曲家乡的软语小调，借一弯月色，就着微弱、朦胧的灯光，与和风一同沉醉在这条绵延的河上。记忆里，父亲，母亲与那条河的体温都是永存的。我曾经和小伙伴们沿着河岸一路嬉戏，我们也曾在河里垂钓摸鱼，泳跃翻浪，连心爱的凉鞋都被河水卷走了。父亲很是生气，我跟随在他坚实的身后，静默、于无声中，只有月光呼吸的声响，他似乎能听见月光劝慰他的声音。 我曾离开过家乡，离开那条抚育我成长的无名小河，离开那些夜幕下偷偷歌唱的蟋蟀和青蛙，奶奶蛮横地阻止父亲不准许我离开，我是多么艰难地与这条母亲河告别，如同她也要流过千万道河湾与艰辛的岁月。奶奶说男孩子不必过河，守着一个女子和一个可以升起炊烟的灶台就足够了。我的行李中有父亲的眼神，母亲的泪光，还有奶奶那固执的鼻息，他们站在河边挥手，影子映在水中，被河水涟漪变形，直到月光把我送出很远、很远，一回头，便会濡湿一片月光，还有那方生我养我的天空。
从此，我喜欢阴郁如河的月色，也只有在月光下，我才能看见母亲腮边的泪水，以及父亲挥手的样子。我时常感到孤单，远在他乡都市的喧嚣与我的梦境总是格格不入，灯红酒绿远比河水澎湃汹涌。每次回去，都如久别的亲人，但魂灵却执拗地说，这条母亲河却越来越瘦了。和奶奶的肩膀一样，我忍不住，我不想去看她，她经不住河风拂过，她嚼不动一小块刻满城市烙印的奶糖，她的后背在月光里甚至已不能留下影子。
月光愈发浓烈，在这样浓烈的秋夜，我的思绪越发靠近故乡的无名小河。此时，多么安静，一只野猫竟然踏着月光散步，它围着那颗桂花树，像是在思考生命的话题。犹记去年的冬天，我深夜回家，父亲养了多年的花猫没有出来迎接，它老的已经懒得动了，而出门迎接我的父亲却吓了我一跳，我突然有些不认识他了，他的脸因为牙齿掉光而凹陷变形，白发稀疏，与多年前在河岸陪我嬉戏的父亲判若两人。我趁月色暗淡，赶紧抹去了腮边的泪珠儿，无论如何，回家，我应该是高兴、欣喜的。近两年就说他身体常有毛病，还大病垂危过一次，他咬着牙挺到现在，虽然现在无牙可咬了，但时光静好，他还活着，可以活着站在月光下与我对视，活着等我给他领回一个重孙，把那些绵延子嗣的香火亲手交到他手里。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像入睡前灯盏里残留的最后一点火星，随时都可能熄灭，但那点余温，依然如冬夜里薄薄的月光，洒落窗前，燃一炉子嗣绵延的香火，支撑他，可以安然度过冬夜。 花香阵阵，一阵风吹散了我窗外的各种影子，但月光还在，她应该还可以照到我家门前的那条河，照到沿河两岸的人家。奶奶、母亲已然长眠入睡，但一定会被夜空里传来的歌声吵醒的，她们会像小姑娘一样踢开被子，如果我在她们身边，会立即给她们盖好的，就像多年前她们半夜起来看我的一幕。我突然决定要离开这里，回到月光下的故乡，回到河岸边她们的身旁，像多年前我离开家乡时一样，我要看见她们温暖的眼神和蹒跚的影子。
顺着月光，我立刻听到河水欢腾了。洒落在中秋佳节的月光，温婉、祥和，袅袅落入家乡的山野，随处就可长出绿色和希望，一切都在努力复活，延续着记忆里曾经的摸样，包括我那还在用力抗争的父亲。皎洁的月光，她唤醒了我，唤醒了我并非虚构的家乡，她可以从城市一直绵延到我儿时的梦乡，可以清澈的照见家乡的小河底，照见父亲趟过时留下的体温，母亲腮边顺着月光滚落的泪花。
风度花香，世界，自然而美好……时光匆匆别过，但岁月美丽而温良。临近十五的月光如水，慈目而安详。那一条穿越了时空、述说着历史沧桑的母亲河，依然清澈、自如，如亘古的月光，如同创造的一个经典的童话，一定会温暖我回家的路途。
我微醺在这半梦半醒的秋色夜晚，今夜的月光像条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