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的鸽子

又到我的轮休时节。

这几年，我就跟李娟笔下的哈萨克牧民一样，我常常是女儿家住一两月，然后再回几百公里外我的家住一两月，再然后是女儿家、我的家周而复始地来回着奔跑着。

牧民是逐水草而居，而我是逐孙女而居!更确切点说，我更像一只不停迁徙的候鸟，哪里有亲情，我就会守候在那里。

我坐班车每次都是一个人兴冲冲地来，孤零零地去，每次回到了我陌生而又熟悉的家，触目所见，家中四处呈现出一派灰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土腥味，我每次都是一面放下身上的大包小包，一面驱逐房间的积尘，然后，便倒头睡去。

第二天大清早，我还在昏睡中，听到窗外清晰的一声接一声的“咕--嘟、”“咕--嘟”声响起，这种“咕—嘟”声有点像谁拿着古典陶器在不停地给吹呀吹，我被这种原始“音乐”吹得心胸豁然清醒起来，我感觉大脑清爽了许多，我睁眼向声音寻去，窗玻璃外的一根横杆上，一只全身雪白的鸽子正耸动着优美的脖颈，睁着两只晶亮如红豆般的眼睛转动着方向看着我，我快步向它走去。

大清早来客人了，来了一只可爱的鸽子!

它是前来看望我的?它怎么知道我会回来?它难道比人还重情义吗?对于这个小可爱的到来，对于我这个几乎与世隔绝不谙世故独来独往的人来说，我真不如一只鸽子!我真想用拳头砸下阻隔我俩交流的那块玻璃，当我反应过来要找寻手机给这个小精灵和我拍照时，这只小可爱突然向空中一跃，轻捷地飞走了!

我望着它瞬间消失的身影，心想，鸽子离我不会太远。

我趴在电脑桌前，打开电脑，一阵“咕--嘟”声又由远而近地急急传来，雪浪般的身影反射到太阳光照下的屏幕上，紧接着一声扑楞楞的声音撞响了窗玻璃，我快速向窗户望去，还是刚才那只鸽子，只从窗前停留了有一秒钟，又快速从我窗前腾空飞起，我看见，它展开的两只翅膀像山峰般陡立，尾羽平铺，俨然似一只苍茫云海中的雄鹰正在飞翔，我想起了唐代徐夤的“举翼凌空碧，依人到大邦。粉翎栖画阁，雪影拂琼窗”的画面感，我只恨我不是画家，不能描画下这个生动的画面。

我自入住这个房子，从来没见一只家禽或鸟类来过我的窗前，就连一个讨厌的老鼠都没见过，疑或是因为我经常忽来忽去，徒留下一个貌似有人的空壳的房子?这只鸽子说不定在这里都成了老熟人了，却还唯独没见过我，这回看见我回来了，它就是想来看看房主人。

我在电脑上敲击着键盘，鸽子们“咕--嘟”、“咕--嘟”的声音充满了窗里窗外，我感觉我如同回到了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这个时刻，在家乡蓝得耀眼的天空下，一队呈人字排列的鸽阵响着琅琅的鸽哨响彻整个县城。

此时，我再贴近窗子朝外细望，四只体形丰满的雪白鸽子正聚在我家的窗外横栏上，不断地点动着柔软的脖颈，红玛瑙般晶亮的眼睛随着脖颈的点转在灵动地逡巡着四周，伶俐地看着我、看着我。

不一会儿三只鸽子飞走了，窗台上，还留下那只身形优美的全身雪一样洁白的鸽子，它用两只坚固的跟芭蕾舞演员一样的足蹼，稳稳地抓贴着护栏的边沿，一边看着窗户里的我、一边望向它们的同伴，或者是呼叫着同伴，快来吧，咱们都是友好邻居，她不会伤害我们，咱们要多来看看她，让她知道，我们都是好朋友。

在我跟那只雪鸽凝望的时刻，我把它当做我的一位知心朋友，我保持着端直的坐姿，停下正在做的饭菜，我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我给让它细说了这几年的带孙女的趣事。我还告诉它，春天来了，我曾想到无边无际的农村去，想去看自然界里与它一样的虫兽禽鸟、想看天空中翱翔的雄鹰大雁呢喃燕子，想仰面倾听天空中清脆的鸽哨，想看看田野里正在生发着的大地。鸽子好像听懂了，就在我眨眼的功夫，呼啦一声又飞走了。

我又要走了，这天早上，没见到鸽子前来告别，走到院子里，我才发现它们都己关进了笼子，它们也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着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