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能如烟

很久已没有写日志的习惯了，重提起笔觉得很重。时间虽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忘记曾经的美好，也可以让你忘记过往的忧伤。大哥说奶奶九十高龄是驾鹤西去了，可我想起时还会生生的疼，在心里，在脑里，在骨子里。肆意蔓延......

许多事情总是想像比现实更美，我以为我可以送奶奶最后一程，也许生活带走了太多的东西，却留下了片片真情，有过遗憾的人必定是感觉到深切痛苦的人。奶奶走了，我想把儿时的记忆串成一条线。从懂事起就跟奶奶睡一个房里，到了冬天我就跟奶奶挤在一张床上，夏天到了，奶奶全身发痒的毛病就会发，因为热我就睡在自己的床上，可奶奶要我帮她抓痒，就会喊我到她床上去，因为小不懂事有时候不高兴，奶奶就会跟我讲条件。她说我每抓一百下给我一毛钱，那时候一毛钱可以买两颗糖，我总是为了这一毛钱主动给奶奶抓痒。

奶奶很疼我，只要是放假，她会带着我到亲戚家做客，大姑家，小姑家（记得爷爷还健在时我们三个人会在小姑家住上好几天才回家的），因为小孩子有东西拿，奶奶还特别要我穿上口袋多的衣服，因为可以装吃的东西（像瓜子啊、花生啊......），特别是正月里，小孩子还有一条糕带回家，我的嘴很馋，每次在走回家的路上就把糕吃了，记得有一次到奶奶的干女儿家去做客，因为那时候都是走路去的，到了那边已经快要到吃中饭的时间了，可他们家还没烧好，正好隔壁家在吃回亲酒，我就在隔壁吃了，等奶奶找到我时我已经吃好了，奶奶难为情的跟隔壁人家说着话，我还一点不知道难为情，还唠叨着要回家了，因为我想要拿糕了！奶奶过世的那天她的干女儿也来了，还特意跟我说起了这件事呢!

奶奶很疼我，她老是把别人给她吃的东西留一点给我，所以我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奶奶房里。奶奶喜欢把东西藏在一个放石灰的缸里，她把东西会分好几次给我，我掌握了规律后，就会自己去拿，后来奶奶换地方了，又被我找到了，后来她干脆不藏了！

奶奶很疼我，每次爸爸打我的时候会帮我而跟爸爸吵架，记得读高中时我迷上了琼瑶的小说，礼拜天回家在奶奶房里看书，其实是在看小说，因为奶奶不识字，所以她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可是她看封面就知道我在看小说，爸爸已经下班回家了，我看的入迷了，奶奶急急忙忙进房说:"啊秋，你爸爸来了，快写字啊！"于是我又逃过了爸爸的一顿打！

奶奶特爱干净，也很勤劳，在儿时的记忆里奶奶总是一把扫把和一块抹布不离手，老去河边洗东西，一大早起来奶奶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家屋子周围的路打扫干净。礼拜天这件事基本上是我干，奶奶总是在边上夸我，我是越干越起劲，这应该就是现在所谓的赏识教育吧！她把我们两个人的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床边上也没有一点灰尘。我很喜欢跟奶奶一起干家务，因为她会夸我。因为外婆特别宠妈妈，所以妈妈的家务活干的不是很好，在儿时的记忆里我跟着奶奶学会了做饭，洗衣，扫地，奶奶会干的我基本上都会干（除了翻棉衣棉被）。记忆最深的是跟奶奶一起洗被套，因为那时候没有洗衣机，洗被套要放在一个大木桶里，再放进水和洗衣粉，奶奶就叫我赤脚在木桶里踩被套，踩好后我们两个人再到河边清水。

奶奶很爱美，她喜欢每次洗好脸后往脸上擦点粉（这习惯一直延续到她最后的时刻），她喜欢洗好头后在头发上擦点那种老式的松发油。

奶奶很爱看戏，特别是越剧！记得小时候对面的村庄有个大祠堂（好像叫白祠堂）经常有剧团来做戏，奶奶基本上都要去看的，那时候我们就早早吃好晚饭收拾干净就走过去看戏，可是一部戏要分好几天才演完，因为要上学常常是看不完整，很纠结！奶奶不识字，可奶奶看的懂，也讲的很好，戏里的角色都分得清，所以我没看完的戏都是奶奶讲给我听的，也从那时候起我爱上了唱越剧。我还跟着收音机里学会了很多唱段，我经常在奶奶房里还边唱边做动作，奶奶每次会偷偷的在房门口看我唱戏。

奶奶不识字，可奶奶是一个很识大体的传统女子，奶奶跟我说做女人要学会听自己男人的话，那样男人就会疼女人，当家的应该是男人，女人要学会照顾男人，无论你菜烧的好吃不好吃一定要做给男人吃，女人要把家里的活弄好了，男人要把外面的活弄好，这样一个家就“安担”了，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其实我一直生活在奶奶的教导里。

随着奶奶大年纪了，爸妈不让她干这，不让她干那，她很生气，以为自己没用了。后来，大侄女出生了，奶奶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了（带重孙），记得农忙时节，爸妈他们在田里干活，我和奶奶就在家带侄女和烧饭，奶奶特别喜欢给侄女洗澡，侄女小时候爱玩水，河就在我们家门口，她刚刚学会走路时，我们家的门基本上是不大开的，即使开了也用一个网拦在门口，所以我们就给她在家里玩水，奶奶反正一天会给她洗几次的，侄女也很亲奶奶。我和奶奶老是把侄女抱在我们房间里玩，侄女白天睡着了，基本上就睡我们房里。

后来侄女到湖州读书了，我也来湖州工作了，回家的次数也少了，再后来我结婚了，生了女儿。因为我婆婆家在山里，每到三月份就要采茶和挖笋，女儿小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龄，于是我每到这季节我就会把女儿送到我妈家里去，奶奶高兴的直乐，因为她又有事情干了，爸妈因为白天忙所以白天都是奶奶带着我女儿，晚上才跟我爸妈睡，奶奶很爱干净，女儿每次小便或者大便后她都要给她洗一次屁股，再给她擦上干粉。因为是冬天，不好洗澡，我想要是夏天奶奶又要给女儿洗好几次澡了。就这样她每年都盼着我女儿去乡下！

在记忆里奶奶从不跟人吵架，也没大声说过话，对每个人都很和蔼。奶奶很爱攒钱，可又不舍得花钱。记得那时候我们村上家家户户都要织渔网致富，我妈那边没这门手艺所以不会织，我就跟着奶奶学会了，我放学回家做好作业就会帮奶奶织，一个礼拜下来我们俩可以织到三四块钱，奶奶有一个藏钱的盒子，是一个装麦乳精的罐子，她把钱放在最底下，上面再放上一点棉花，在棉花上面再放一个旧报纸，这盒子一直放在床里面的柜子上，只有我和她知道，连爸妈也不知道。她每隔几天就要数里面的钱（一般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很奇怪，奶奶不识字可认得钱上的数字，还不会数错。可她从不花里面的钱，我很郁闷，我经常问奶奶这是为什么，她说要攒起来有用的，直到最后我才明白她是要留给子子孙孙的！

奶奶最疼的是大哥，记得小时候哥哥们在长身体，妈妈和奶奶就会把家里的鸡杀掉一只给他们补身体，我很嘴馋，奶奶也知道，所以奶奶总会留出一块给我吃的，因为我小时候不太懂事不给吃我就会在地上打滚不起来的。其实我爷爷奶奶那时候是有点重男轻女的观念，也许我是最小的缘故，所以爷爷奶奶也很疼我。双抢农忙季节我最高兴的一件事是下午给田里干活的爸妈、哥姐送点心，因为我一边走一边会偷吃，奶奶知道我要偷吃，出门前是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吃，因为每人只有一份，我也很聪明，每份都去吃点，可还是被发现的，大哥回家就会打我，我痛的哇哇直哭，奶奶就会拿出一点东西给我吃，我就不哭了。

有时候真的幻想时光可以重来一次，那样的话可以重新选择一切，也许是生活和工作太急促了，而没有常常去看奶奶，多陪她说说话，奶奶很体谅我，她说兄妹四个我钱最少，所以我每次给她钱她从来不要，即使要了也会给我女儿，所以我每次回去就买她喜欢吃的给她。奶奶在我家只住过一天一夜，她喜欢吃豆腐，那次我烧了一个麻辣豆腐给她吃，她说真好吃！有许多事必须要亲身经历过才会懂，有了遗憾才有回忆的片段，才有了一生无法忘怀的东西，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奶奶年纪大了，爸爸不让她织网了，可奶奶不肯还是坚持着，后来爸爸妥协了，说你白天可以织晚上不行，奶奶像个小孩一样答应着爸，可不知道奶奶晚上照织，因为大哥赚钱造了新房子，我和奶奶住在新房子，可爸妈还住在老房子里，晚上新房子大门一关，我奶奶就织起来了，我在边上做作业，奶奶让我不要跟爸爸说，就这样又几年过去了，奶奶依然自得其乐的干着她喜欢的事。

奶奶的记忆很好，她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事，奶奶很疼我，她走的前一天还在喊着我的名字，她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见我侄女最后一面，也许我们经历了遗憾才会懂得人生，奶奶，我们都爱你，天堂里的你一路走好！

生命只是沧海之一粟，然而却承载了太多的情非得已，懂了遗憾就懂得了人生，往事不能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