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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示例

推荐人:白桦林 来源: 阅读: 2.79W 次

我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按拐弯抹角的辈份,他应该是我的祖爷,但众人皆叫他大头,我亦就跟着这么叫了。

大头

其实,大头的头并不大。在头部其与众不同之处只是头发有些稀少,而且很不幸地全部分布在边缘在带。要究其绰号的来由,谁也说不清楚。我倒认为,可能与他的胡说八道有关。

父亲说,大头原来在私塾做过先生,是祖上的第一代文化人,在所有不知道“四书”、“五经”为何物的本家面前牛得历害,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出名,反而在“文革”时被人揪住“小辨子”批来斗去遭了不少罪。我所知道的使他名声大噪的因素有两个:一是神;二是儿子。

我这里所说的神,特指供奉在我们乡镇府旁边庙里的名为“太山爷”的一尊塑像。庙是“文革”结束后复修的,太山爷是原来就有的爷,是各个运动时期逃难到对太山爷忠心耿耿的人家家里,运动结束后被描了眉化了妆又正襟危坐于香案上的旧爷。

太山爷复出后,大头做了太山爷的第一守护人,每天给太山爷烧香磕头作揖祈祷,样子忠厚得很,胜似虔诚的方丈。他除了替太山爷保管祭品,也可以和太山爷一起消受祭品,这是庙里历来就有的不成文的规定。大头替太山爷向人间发布谶言,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一开始,谶言只有几句,写在跟筷子差不多一样长的几根木条上,统一装在一只筒子里,卜卦的人用手摇筒子,最先从里面蹦出来的一根,就算是太山爷指给当事人的谶言。

那时谶言的内容都差不多,大概意思是谁对神不恭不敬,谁就会倒霉。占卜的人听了心里都是一百个厌恶,但嘴上谁也不敢说什么,心虚的就偷空往庙里跑,生怕撞上枪口的就是自己。手头不太宽裕又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太山爷保佑的,供上的祭品仅仅水果蛋糕之类;家有重症病人的和遭遇大劫大难的,就不惜牺牲眼珠子惊得玻璃球似的牛马羊的代价,甚至大额钞票。大头对后一种境况的人深表热情和周到。

渐渐的,太山爷的谶言内容越来越丰富,涉及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天时甚至时事政治,小到孩子的头疼脑热。于是前去占卜的人如潮水。需求量一大,大头就可以直接用他自己的嘴讲太山爷的谶言了。比如,天闹旱灾,有人想让老天马上降雨,只要给大头倒一杯茶水,大头就会打一个大大的呵欠,慈祥的神态骤然变得冷漠起来,然后说一声“来了”,像是太山爷真的灵魂立刻附在了大头的身体里似的,大头就开始叽哩咕噜地说一通话。

等大头再打一个大大的呵欠恢复慈祥的原貌后,太山爷含糊不清的话再由大头翻译出来。让大家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大头的儿子真如太山爷所言摘取了“高考状元”的桂冠。谶言一灵验,尤其家有学子的人呼啦啦地跑进庙里围住大头,不惜代价求大头卜言,仿佛大头本来就是太山爷,是能扭转乾坤的神。

这样,大头的威名四震。也发了家,屁股底下压一辆桑塔纳2000在镇子上开始“日儿”一圈,“日儿”又是一圈地折腾,一天不下十几个来回,震得整个镇子上空像在下黄土。大头六十岁那年,他的状元儿子平步青云坐上了县里的第一把交椅。人们一下炸开了锅,大头的儿子当县长了!也有的说,新任县长的爹是大头!总而言之,大头因为儿子做了县长,名气更大了,而且大过了做县长的儿子。

同年,乡里财政部拨款重新修建了太山爷庙,大头做县长的儿子把峻工的日期安排在了大头的大寿之日,并为大头设了寿宴。听说参宴者都是有身份的上层人物,计多平民百姓想进去凑份礼,硬是被那场面吓得徘徊在门口不敢进去,事后才战战兢兢地将捏出汗的百元钞票塞给大头,表现出寒酸而又无奈的神情。

今天,离大头的又一个大寿还有一个星期了,现在的大头已病老残喘,舌头垂在嘴边像热得发慌的狗在喘息。寿宴是他的县长儿子在一个月前就筹划妥当了的,但就是不知道大头到时候还能不能参加?

文/贠爱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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