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做贼的事儿
我们干了很多讨人嫌的事，到人家菜园里摘洋柿子、黄瓜，爬树上偷海棠果、李子、山丁子，现在说起来，还真是个“惯偷”哩！
春天，正是蔬菜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没菜吃。我家就用那头年秋天晾晒的干白菜熬汤喝，还有晒干的咸菜疙瘩条，好歹也能对付下饭。而我的同学小芳家却连这也没有。我每当去找她一起上学，总赶上她家吃饭，我总看到她家吃的是苞米面大饼子，外加一碗白开水，一口大饼子就一口开水。奢侈一点就是用苞米面熬成的比浆糊还稀的面子粥。他爹娘都是关里人，管这叫“糊涂粥”。
我看到她的大哥把大饼子掰成小块，放在“糊涂”里，用筷子按一按，然后端起碗“哧溜”“哧溜”仰头喝得那个香啊！她一家人围着桌子发出一片喝“糊涂”的声音，在一边坐着的我听得直咽唾沫，心里却在想：这没有菜的伙食有那么香吗？
这个季节正是“苦春头”，谁不想吃新鲜的蔬菜啊？仅小芳就和我说了好多次：“哎呀妈，啥时能吃上洋柿子拌白糖啊？”“要是有茄子炖土豆该有多香啊！”
邻村是菜社，有用地膜扣的蔬菜，那里的茄子黄瓜辣椒总是比露天大地的下来的早。有一天放学，天下起了大雨，四周无人，我和小芳不顾大雨浇湿了衣服，拐进路边的菜地，摘了一些辣椒茄子，用衣襟兜着拿回家，以一场大雨淋身的代价换来一顿新鲜的菜。
周日，我和小芳上她的西邻孙发家偷摘黄瓜。
我们把夹杖子的树棵子往上拔起一个空地儿，然后趴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边爬边留心听着四周的动静。有黄瓜架和豆角架这绿色的帷幔遮掩，无人发现我们。我俩每人摘了几条嫩绿的黄瓜。一手抱着黄瓜，一手以肘拄地往出爬。那情形，活脱脱电影里的战士匍匐在火线上的镜头。
从杖子空很顺利地爬了回来，悄悄地把拔起的树棵又落下，没人发现我俩——一次成功的“秘密行动”。我还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孙发那患有肺痨的媳妇从屋里传出的咳嗽声。
我俩把黄瓜用擦菜板擦成丝，撒上一捏盐，然后脸对脸骑在窗台上，装黄瓜菜的盘子就放在我俩中间，我正要吃，小芳说我了：“你看你那臭脚丫子都触到盘子上了……”我一声嘻笑，把脚耷到窗台下。
我俩抡着筷子你一口我一口吃起来，最后连汤也不剩下。
我家的邻居老吕家的园子里有两棵李子树，李子熟了，红红的诱人的挂在树上，逗引着我们的馋虫。可老吕家有好几个半大小子，他们是坚决不会叫我们摘他的李子的。于是我们就偷他的。
我和小芳、丫蛋儿三人商议，我和小芳负责望风，留意周围的动静，推选丫蛋儿过去摘李子。因为丫蛋儿瘦小，上树比我们灵巧。丫蛋听见夸她，光荣地接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她穿一件大白半袖衫，下摆扎进裤带里，头上戴着用青蒿子扎成一圈的绿帽子，俨然一个深入敌后的小侦察英雄。我们热情地给她鼓劲儿：别怕，放开手脚摘，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吹口哨……武装起来的丫蛋儿，像电影《红孩子》里的儿童团员，灵巧地从一个不大的小杖子空就钻了进去，她小心的爬到了李子树下，看到我们发出的安全示意，遂站起身往树干上爬去。她的手已经触到了李子了，便骑在那，一手摘李子，一手撑开半袖衫的领口，把李子放在半袖衫里。不一会儿工夫，肚皮前就兜得鼓鼓裹裹的。我们正要唤她回来，老吕家的二小子瞎臣从那边道上回家来了，我赶紧叫小芳吹口哨儿。
口哨响了，不知是丫蛋儿没有听见，还是忘了刚才的约定，总之她还摘兴未尽，手仍在朝上面那更大的李子伸去……瞎臣老远就瞥见了抖动的树枝，疑惑地朝这边走来。我和小芳紧张的直咧嘴，可又不能喊，便闪身隐在杖子根戳着的几捆苞米杆子后边儿，朝那边偷觑，心里直为丫蛋儿叫苦。
“谁在李子树上哪？”瞎臣来到李树下，仰脸吆喝着。
丫蛋儿彻底暴露了！被瞎臣从树上揪了下来，一把扯下丫蛋儿头上的绿帽子：“呀哈，还化了妆！胆儿挺肥呀，敢来偷俺家李子。啊，偷了这么多……”在瞎臣的勒令下，丫蛋儿扯出扎在裤带里的半袖衫下摆，李子“骨碌碌”散落了一地。
“和谁来的？还有同伙吧？”呲牙瞪眼的瞎臣照丫蛋儿后腚上踹了一脚。
“没有谁，就我自己。”丫蛋儿低着头小声地说。
“偷几回了？”瞎臣气哼哼地又踹出一脚。
“没有几回，就这一回还叫你逮住了。”丫蛋儿抹起眼泪来了。
“还敢不敢来偷了？”瞎臣看丫蛋儿哭了，又喝道，“偷我家李子你倒委屈上了……滚吧！”
丫蛋儿正要“滚”，又被瞎臣叫住。瞎臣指着地上的李子说：“拣点李子拿走吧！”
丫蛋儿收了泪，弯下腰来，把自己近前的李子拣起来，因为衣服没有扎下摆，就用衣襟兜着，从大道绕一圈，找到了我和小芳，诉起苦来：“我挨抓了，你们在这倒挺姿儿的，没事一样。你俩也太奸了，就知道擎现成的，拿我当傻子……”
“我给你发信号，谁叫你不赶紧下来。你不下来趴在那别动也行，你可好，把树枝摇得直晃，可不就暴露了呗……”小芳说。
“滚犊子吧……”丫蛋儿嘴里骂着，还是把李子给我们分了几个，“这就不错了你们不闪腰不岔气的，给你们几个就行了，我得多要几个，顶数我出力多，风险大……”
我和小芳接连点头“噎死噎死”，显示了我们的大量。
躲在那吃着丫蛋儿给的李子，回想丫蛋儿被瞎臣踹哭了的滑稽样子，“就这一回还叫你逮住了”我突然忍不住“噗嗤”一下，把嘴里的李子都喷了出来。
“笑个屁呀？下回该你的了，别老拿我当二虎啊……”丫蛋儿瞪着我，她自己也有点憋不住的想乐。
小芳拍了丫蛋儿后背一巴掌：“好小子还想有下回，屡教不改，惯犯！真是惯犯！”
我伸出大拇指：“真是个勇敢机智、坚强不屈的儿童团员……”
小芳还在那怪腔怪调的唱了起来：“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准备随时爬树摘李子……”
我们三人叽叽嘎嘎，你推我一把，我擂你一掌，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原创作者：崔淑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