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如蝶

霜降过后，属于秋的光阴便越发地薄了。仿佛昨天还是一派秋阳长暖的光景，今日却忽然跌落进寒凉透骨的情节。连空气里都涌动着萧瑟的味道。西风渐渐紧了，那些残存的树叶，一片片旋舞着坠落，像极了一只只红的黄的蝴蝶。尽管，落叶将飘零诗化成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丽，却依旧有一些荒凉在心底蔓延开来。

晚归时，城市早已陷入酣睡。空旷的街道上，缤纷的霓虹不甘寂寞似的闪烁着，想要编织出一场虚假的繁华。路边的银杏树挺立着，无悲无喜。只有在偶尔的几片叶子随风飘落时，才会泄露出一丝丝岁月流逝的慌乱。我的目光始终被落叶牵着，看着它一次次飘落，又被风扬起，仿佛翩然起舞的蝴蝶。而那些仍泛着生命气息的绿的落叶，更像是一枚枚蝴蝶形状的信笺，却不知风将要将它们寄往何方。我在心底无边无际地猜度着。

走在落叶堆积的街道上，脚下是落叶沉重的叹息。思绪凌乱成一张繁冗的网，却又丝丝缕缕地朝着村庄外的小树林延展而去，老去的记忆纷至沓来。月光泻落一地银白，照亮了通往记忆深处的路。我扶着往事慢慢往回走，走向童年，走回那片熟悉的土地。想要给流浪的心情，寻一隅停泊的港湾。

那时候的村庄，矮矮地趴在地平线上，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繁茂了一季的小树林仿佛迟暮的美人，掉光了头发，光秃秃地与村庄对坐着，静默无言。村里的男人们依旧在外漂泊，不曾透露出一丁点儿回家的消息。老人和孩子总是喜欢从小树林里收集落叶。老人是为了准备冬天的柴火，孩子们却是为了挑选出一枚枚美丽的树叶，夹进书里作书签。有时候，老人们会突然安静下来，呆呆地望着远方，喃喃地念着远方的亲人。儿时的我始终不懂那份深切的期愿，以及落叶勾起的思念。而小树林中，落叶已经铺满。叶落归根。

或许，小树林不忍村庄在思念中日渐憔悴，抑或是读懂了老人们那份牵念，便托秋风在那些依旧如蝶飞舞的落叶上，写下一串串殷勤的叮咛与催促，遥遥地寄给远方的游子。落叶，成了最诗意的信笺，写满了亲人的惦念与呼唤。

我不知道是否每一个游子都能在梦里收到一枚写满催促的落叶，然后沉默地打点回家的行囊。然而，父亲却始终未曾在那个年前归来。或许，父亲也曾在秋意渐浓时，托落叶寄回家一份热切的思念，但是那封信笺却散佚在了天涯。所以，尽管我每天都会在小树林里捡拾起一枚枚落叶，却始终没有收到父亲的消息。父亲，也像一枚落叶，散落在陌生的人潮中，孤独地想念。

如今，我和父亲分别散落在不同的城市，区别只在于我离家近些，而他更远。我不知道那些依旧如蝶的落叶，究竟哪一枚来自父亲，哪一枚又来自那片熟悉的小树林。我只好在这将尽的秋日里，独自荒凉，独自流浪。

城市依旧酣睡，而我醒在城市的梦里。在昏黄的路灯下，落叶依然在演绎飘零的美丽，若蝶。我轻轻地捡起两枚落叶，细碎的思念被风小心翼翼地镌刻进叶脉里。一枚寄往父亲所在的远方，一枚寄回童年梦呓里的村庄。

又是风起时，落叶如蝶飞舞。我仿佛听到了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尽力载着沉甸甸的思念，闯进一个个用思念编织的梦里。

（原创作者：随风逐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