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羽毛的陨落

读迟子建的《河柳图》会有一种不平凡的感受：幸福与苦涩，淡雅与粗粝，美丽与忧伤，会像小说中那不断变幻色彩的河柳，一齐涌上心头，让你感到滋味复杂，难以说清。但那鲜明的感受，沉甸甸的理性负载和独特的美感一直留在指尖，而这，正是这位来自漠河东北作家的一贯的艺术风格。

小说勾画的是现实生活中常见的，一条由美丽滑向黯淡的人生下滑线。在这条线上，小说让人们惊奇地看到，女主人公程锦蓝是如何由一个“长发飘飘，衣着典雅的女教师”变成了“梳着短发，身着红袄绿裤，说话高声大嗓的粗俗妇人”，更令人惊异的是，不仅仅是外形的改变，连情感，审美，品味，观念都随之改变。她对原来让她不齿的丈夫的厌恶感荡然无存，并且开始渴望着投入他的怀抱，甚至为了他，宁可去干砸玻璃，骂大街等失身份的事情。她已经从教师滑落到粗俗妇人的地位上，更令人悲哀的是，这所有的改变仅仅发生在一年间。

生活是何等的不可思议，呵，这不禁猛然让人想起小说的开头那只被宰的公鸡，其余毛和等美丽，可是顷刻间就变得黯淡肮脏，看似不经意的一笔，不正是女主人公在这条人生轨迹下滑的写照?而人生这条下划线，不也是女性在婚姻下听人命运的摆布的象征吗?

女主人公程锦蓝在两个男人的两次剥夺才在人生轨道上滑落的，第一次与前夫李牧青，她被剥夺了爱情，将她推向滑落的边缘，第二次裴少发剥夺了她的一切，她的爱好，她的生活习惯，她的审美，她的品味，她的自我，直到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为什么她一步一步放弃自我而认同粗俗?假如她能守得住心目中的那一片河柳，或许不会如此黯淡，但是，她没有。她选择了“同流合污”，不再顾自己的感情，择富而嫁，传统的婚恋观念，女性观念在作祟。爱必然附丽与一定的物质基础，但必须建立在男女平等的基础之上，否则，女性所拥有的学识，情操，以及一切精神文明都将在财富面前失落价值。传统的婚姻观念，必然使得女性跌落到从属的地位，无论她多么顽强地坚守，也终将跌落到无可退守的地步。

“河柳”在小说中出现十次之多，或实或虚，或简或繁，但都把它们写的绚丽多姿，美不胜收。尤其是写到那些河柳在女主人公心中“无法无天”的幻化着不同的色彩的时候，更是下笔如有神。这时她内心中最后的一块领地，也是最后的唯一的精神寄托，是对逝去的年华，是对逝去的自己的，最后的祭奠。

小说结尾，意味深长的河柳被男主人公割掉，象征着女主人公最后的一块精神家园的丧失。不仅让人感慨人生的无定，惋惜美丽的遗失，告诫女性要自强自立，谨慎的把握自己，表现了对女性命运的关怀。

小说意味深长的以河柳图的毁灭，使得小说有力度，有深刻度，有明智力，同时，也最无奈的一笔是小说并没有谴责谁，甚至人情味十足，生活气息浓郁，但也让人隐隐作痛，这种忧伤和苦涩融入读者的血液——美丽羽毛的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