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一
八
睁开眼，什么也找不到了。
她离开了，被子却披在我身上。我想去找她，却在站起身的那一刻勇气全无。在苏醒之后，记忆便会涌上心头。人是一种不知悔改的动物，总是在幻想过后被拉回现实。我多么希望我就是一个幻想啊，而且永远都是。
她离开了。这是事实。
有人来找我了。我开了门。来者是一个看上去比我年轻好几岁的男人，面容很俊。我看了他很久，才认出来，他是那天我在桥上看见的男人，和雪儿一起的男人。
“您好。”他给了我一个灿烂而友好的笑容，显得彬彬有礼。然而，我却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我一点不好。”我板着面孔答道。
“您是Y先生吧。”
“你怎么还在这磨蹭，不去和你的雪儿亲热？”
他听罢并没有动怒，却显得很释然，像看着小孩似地看着我。
“您还在想那件事啊？”
“我劝你最好离开，我谁也不想见。”
“Y先生，您误会了。我并不是来幸灾乐祸的。如果您愿意听听鄙人数语，那真是不胜荣幸。当然，你有权利让我离开，也有权利觉得我是个骗子，用只言片语蒙骗您，但我觉得我有责任跟您把一切解释清楚。”
我沉默了，便默许他说。
“是这样的。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雪儿所在编辑社的主编。简单来说，我是她的同事。我和她都特别欣赏你的写作才华。”
“不用再掩饰了。”
“请您耐心听我说完。那天晚上只是要加班，她说要回家看你，我怕她一个人回去……”
“所以有什么好说的？”
“Y先生！”他涨红了脸，吼声如雷。
“怎么了！”我也不甘示弱。但后来我就会知道，我是多么愚不可及。
“您知道这是哪吗？一切都是闹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精神病院！只不过是社会上有些好事之徒要制造舆论而软禁您的地方！”
我惊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结局一
“他们为了制造舆论，还像您索取了大量的钱财。”
“为什么我不知道？而且我凭什么相信你？”
“您还不懂吗？雪儿为了您已经心力交瘁了。她整日工作，为你赚钱。她不顾身体，一个月要生好几次病。她还四处兼职，四处向人推荐您的文章。她每一天都郁郁寡欢，一改之前的开朗。她甚至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在出版社，她甚至为了一点点钱要从城市的一头奔波到另一头。她为了你愿意忍受人们恶毒的谴责，为了你愿意生活在所有人的阴影下。她愿意赌上自己的尊严，时间，来换您的一个美好的明天。她愿意为了你，背负着压力，在夜阑人静的时候独自泪流。她愿意在天寒地冻的时候，仍然穿着单薄的衣服披星戴月。她可以为了你创造一片星空，她可以为了你放弃整个世界，她可以为了你献出自己的一切，献出自己的整个世界！！！您还要我说么？您太没良心了！有一个为了您奋不顾身的女人，却不知悔改，整日自怨自艾，妄自菲薄。您一不高兴，她就要在办公室抱怨上几个小时。她把您的照片贴满了桌面，她把您挂在心头。可您呢？您做了什么？您除了在这像个废人般躺着，您还干了什么？她总是和我谈起您，说您才华横溢，落落大方，温柔善良。每当谈起您时，她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她说她的心跳和脉搏都为你而疯狂。她说您是她逆行而上的动力。她心心念念，满口都是你的名字。可现在，我看到的竟然是一个自私自利，心胸狭窄，颓废至极的人。这就是她努力的结果么？我为您感到羞耻。”
他把门用力地一关，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我。
没错，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心胸狭窄，颓废至极的人。
没错，一切都不属于我。
没错，她……
我呜咽着，心像是被搅碎了一般。
我永远也原谅不了自己了。
所以，活着有什么用呢。
我应该去死了。春帷未揭，我却只能定格在漫无边际的寒冬了。
再见。
遗书
致雪儿：
该说些什么呢。
我一直觉得，自己算不上什么东西，自小便这么觉得。我从小感觉不到爱，觉得自己不存在。我一直以为，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我更糟糕的人了。我收到的话语，从来就没有一句赞美之词。
直到遇见你。
你夸我，说我才华横溢。我不信。是啊，我是个很固执的人，我是一个很固执的混蛋。你不应该跟着我。但，我能做什么呢？我始终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一点也谈不上善良。日子久了，我才发现，那是软弱。
你做了很多，我知道。但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现在便是最好的应证。我希望你恨我，恨我一辈子。我希望你在以后谈起我时，能够一滴泪不流，而是用你的笑去面对。或许对于我这样的行为，你一辈子也无法理解。我应该跟你这么说。
佛经记载，这个世界上有三重地狱，但只有一重在地上——孤独地狱。我很久以前就坠入其中。无论做什么也无济于事。爱是无法拯救我的，但是死可以。我不信佛，却相信孤独。
我这一生很短，太短了。但正是如此，才刻骨铭心。或许还会有人骂我，但这些都不要紧了。千言万语，说不尽我的话语。
你或许会问，我爱不爱你。
我只能告诉你，我偶尔爱你，却经常偶尔。
我最后一个愿望，也是第一个愿望，就是——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这是我对人生最后的寄望。答应我。好吗？
回忆一直涌上心头。过了不久，你会发现，我只不过是你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丝掠影，只是一个交点罢了。根本无需在意。
感谢你做的一切。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唯有说一句我爱你，作最后的挣扎。
我爱你。
以前会，现在会，以后还会。
答应我的请求。算是我的遗念。当然，像我这样的人必然会下地狱的。所以不用同情。
你要是愿意，我们就永远相爱；要是不愿意，我们就永远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