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归宿

天开始泛白了，刹那间，阳光冲破云层在空气中的尘埃里飞舞着。偶有几只乌鸦落在村口那棵古榕树的枝桠上发出嘶哑的声音，晨曦中的乡村隐藏着不安。

父亲的夜不归宿让李强整夜都没合眼。多么漫长的黑夜呀，太阳的影儿仿佛随时停止前进，钟上的针也貌似不再动，好不容易才盼到天亮。一大早，他又机械性地重复昨晚的动作，蹲在门口，左手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时不时地放在嘴里用力地吸几口，右手拿着手机眼睛在烟雾朦胧中查看通讯录，脑中快速地搜查有可能知道父亲下落的人。令李强失望的是对方的回答如同复制一样“我没有看到……”。所有的猜想都悬浮在早晨的空气里，与空气中的颗粒顺着呼吸进入身体，李强感觉全身长满毛茸茸的刺，充满烦躁与不安。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大爷夜不归宿的消息以光传播的速度在村子里炸开了。如果换作是村里其他人夜不归宿，村民并不会觉得奇怪。众所周知，李大爷出去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家，从来不会在外面留宿。

村民闻讯后，纷纷跑到李大爷家探个究竟。屋里被挤得水泄不通，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与李强商量寻人大计划，一些好心的村民自告奋勇地加入寻人小组。令村民费解的是：李大爷的媳妇哪去了？正当人们七嘴八舌的时候，“你们想干嘛呀，当我家是街边？一大早来逛街呀，还让不让人家睡觉的？”那说话的分贝明显超出正常人的好几倍，怪不得听起来如此刺耳。天哪，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人才”，真怀疑她打从娘胎出来就是没心没肺的畸形，父亲整宿未归竟没丝毫不安与焦虑，还睡得如此安稳。有的村民被眼前这位杏仁眼、荔枝脸、水蛇腰、野草般零乱的头发散在肩上的女人吓得挤到村长背后，而李强连头都不抬，眼睛也不敢往上看这个凶巴巴的老婆。有的则转身离开令人窒息的地方。

这一天，村民都没有下地干农活。部分人分头去寻找李大爷，剩下的人都坐在村口古榕树下等待结果。

阳光穿透树叶的间隙，斑驳的影子在地上投射。微风一吹能闻到树叶在进行光合作用的气息。正当大伙为李大爷打抱不平说得激情澎湃的时候，便看到搜寻小队向村口走来。李强目光呆滞，眼角略微发红，蜡黄的脸爬满了悲伤。人们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想问却有点胆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刘大娘自告奋勇地问：“找到李大爷了？”村长便把目光落到李强的身上，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仿佛丢了魂的李强把那正游离于身体边缘的灵魂拉了回来，声音颤抖面无表情地对刘大娘说：“还……还没有呢。”李强低着头但能看出他那浑浊的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睛。好心的村民便安慰他不要太担心，李大爷应该不会有事的。大家决定午饭后一起再去附近帮忙找找李大爷。

太阳越来越猛烈，那毒辣的阳光在烧烤着大地。尽管热得人们汗流浃背，但这并没有减少村民去寻找李大爷的丝毫热情。有的老人头戴草帽，背上搭着一条擦汗的毛巾；一群三姑六婆则直接撑一把太阳伞，偶尔停下来用手擦去脸上的汗珠然后继续走；有的年青男子很潇洒在阳光底下暴晒，也许在他们的眼里越黑越健康。日光将他们倒立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沉淀出悲伤的轮廓。大伙儿沿着河边两岸去寻找李大爷，一直走，一直走，眼看快要找到另外一个镇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此刻人们的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然而午后的余热毫无留情地汇聚成一团向人们袭击。盛夏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看，黑沉沉的乌云正从天边铺过来。地平线上，已经有一些零碎而短促的闪电，但还没有打雷。只听见那低沉的、连续不断的嗡嗡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雨，就要到来了。看着这样的天气，大伙儿能不焦急吗？村长稳定了一下村民的情绪，然后提议往返重新找一遍。当人们找到河流的下游的时候却发现离竹子不远的水面上漂浮着白色的东西，走近岸边一看却发现水面浮着的物体居然是李大爷的尸体。也许是刚刚浮起来的，因为刚才人们都没有发现。看到此景刘大娘被震呆了，简直不相信平时龙精虎猛，前几天还去隔壁串门的李大爷竟然去跳河自杀了。刘大娘大声地说：“肯定是她”。其实村民们都明白了，罪魁祸首便是李大爷的媳妇，愤怒在议论中燃起。眼看快要下雨了，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主动留下来帮忙把李大爷的尸体打捞起来处理后事，其他的都回去了。

一路上，村里的三姑六婆并肩而行在议论纷纷“前天早上，我还听到李大爷的媳妇骂他，每天坐在家里吃闲饭简直浪费粮食……”还没有等三姑把话说完，六婆又抢着插嘴生怕轮不到自己发言。“真不知道李强当初为啥看上这种女人，要是李大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看她还能嚣张多久……”李大爷已经到了耄耋之年，平时除了起来煮早餐、买菜，有时没有柴烧了还要上山去砍。最可恶的就是还遭媳妇嫌弃，心非木石，岂能无感？李强也真是的，自己的父亲被欺负到头顶了都不敢吭声。大家都为李大爷的死感到冤枉，但却爱莫能助。村民除了惋惜李大爷之外，心中则按捺不住对他儿媳妇的唾弃与痛骂，揭露她平时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欺人太甚的丑陋。诅咒她终有一天，也要为今天的言行举止买单。如果不是她的苦苦相逼，李大爷就不会跑到河里自杀。如果不是她……如今，李大爷死了，她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生活中，如果一个人的言行举止过于出格，那么众人的唾沫也能淹死她。恶媳妇逼公公跳河自杀的罪恶瞬间由一个人的嘴唇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再由另一个人的嘴唇传到更多人的耳朵。一个人即使她再凶再恶，再不要脸如今已被众人的谴责与唾弃打败。

李大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夜不归宿，不是故意而是被逼。恶媳妇也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提着她的包袱离开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