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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飘落竹排的长发》

推荐人:璨蓝 来源: 阅读: 2.2W 次

陈成在正午停靠做饭的间隙,沿着湄公河那堆石头滩漫无目的走着,其他船员在睡觉,或在打牌,而陈成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异类,没有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反成了船工们逗乐的对象,陈成不介意,因为那些是饱含着关心的戏谑。陈成在船上除了上工,不是在看书便是在摆弄口琴,而此停歇的时间便是陈成一个人散步的时光,只顾想着心事,或者不想,就那样漫无目的的走着。

第二章《飘落竹排的长发》

细细回想着昨夜的梦境,梦里见到要娶的女人,竟然没有看清脸。陈成才跑船两年,还未曾想过娶妻生子,因为他心思不在此。也曾还记得那个总排在你后面打饭,你一个哈欠,说你好烦的女兵,还是那个爱抄你诗篇的通讯女兵,还是那个在退伍时,追赶到火车站挥舞着红围巾,你硬下心肠也没有回望的姑娘,她也退伍了,是因为自尊心让陈成没有答应留下,或者没还没有决定爱她,陈成什么想谁也不知道,只是在退伍后不久收到一封信,说她结婚的那天,在屋后的树林里呆了一下午。

陈成一直还没有给谁写过信,就算有人写来也不回,因为想着一个漂泊的人,当你还没有资格给人幸福的时候,你要拿什么来爱她,所以就将感情这种东西放在了一边。就算在军营生活的五年,有战友在收到那种远方的女朋友或未婚妻寄来亲手编织的毛衣背心在显摆,也就是传说中的“防弹衣”也不曾眼红过。他只在上前线时收到了老父母专门去像馆照了寄来的两人合影,这两老在年轻时都没有照过的东西,老了老反而为了陈成而站在一张合影里,接到这张照片陈成当时心里只想哭,如果永远离去,除了父母那便是了无牵挂了。

陈成也曾整夜整夜守过了一排排冰凉的战友,擦净每一张年轻的面孔,在夜里将每只烟吸上一口,点在他们的脚下。或者扶起一个炸掉了一只脚,连着皮子带着一只脚拇指的战友说还好还好,或者是看着医技高超的老医师,将战友的肠肚象杀过年猪一样排在“簸箕”做紧急手术的场景,在想自己还完整的活着特好。在战争的间隙里,看着满山的苍凉在想,每一个到下的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的生命就象是一颗颗种子永远的留在这里。

“陈成,捡些柴回来埋锅做饭”一口破嗓子响起,打断了陈成的思绪,船工们舍得花钱在卸货后大吃大喝,却舍不得将一日三餐浪费在食馆里,早餐和晚餐都胡乱对付,早点就是面条加点葱花,如果还有大葱的话,没有就只将整把整把的面条下在锅里,熟了就加点盐味精之类的,也不另外做汤,俗称糊涂面每人来一大海碗,面是真的糊涂,吃慢了一点就成坨了。晚餐就将米饭煮成稀粥再加老黄面瓜熬就,黄澄澄金灿灿一大锅,取一个好听的名儿——黄金饭。

午餐就会找地儿靠岸提出锣锅家什,认真的烧火做饭,且也当接地气。所以午间的这餐算正点,起码搞过两菜一汤才好,那也只是说的好听点,菜只不过是一个炒圆白菜,再炒了土豆片,加些肥肉厚片煮锅大白菜汤。或者是煮土豆汤,圆白菜炒油渣,再炒个大白菜加些干辣椒,翻来覆去在这三样菜中打转,船员在河中走,这些菜留得久些,本地老挝人民又都喜食生菜野菜,不敢尝试,只是偶尔到了季节才会有些黄瓜买来一些生吃或做汤。

船上不带女工,十来个男人两人一组轮流做饭,今天轮到陈成和老赵做饭了。陈成抱了一些河边冲出来的干柴走过来,老赵丢了盒火柴给陈成说:“烧火、烧火,今天赵哥给你露一手,搞个好菜给你尝尝”。老赵40出头,个子不高,小眼小眉,下巴尖尖的,一笑起来就象色迷迷的样子,其实他很老实的,跑船多年没听说乱过一个女人。常年的跑船生活让他看着象个老头,可是身体健壮得很,他平时也很照顾陈成,不过他常挂在嘴边的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你这个娃儿不错,等我闺女长大了,做我女婿好不好”,其他船工笑着对陈成说,别听他侃,他女儿才5岁。

陈成找个干燥背风的地儿,将柴火放下,搬来三颗石头,做了个三锅桩,将细柴皮搓碎放在底部,再架上稍大的枝条,压上粗柴直接从底部划根火柴点上,小火苗舔过细柴皮,燃过枝条咬上粗柴旺了起来。老赵从衣兜里拿出锡纸包的好多根鱼钩,又拿出用棍子绕着的鱼线,拴成一串排钩,塞了一只小编织袋在衣兜里,丢了一个眼色给陈成,绕过船只往河边去了。陈成将米打了十来碗放进锣锅里,加水淘洗两三遍挑了一下糠皮,量水到中指的三寸左右,将锅架上三锅桩不加盖子大火煮沸,看着火慢慢将水米交融煮至半干加锅盖焖好,退出炭水在锅桩边,将锣锅提下直接放在炭火上,时不时转动锅。

陈成三五两下削好土豆片并拉好丝,用手抓碎圆白菜洗好放在菜箩上,放口小铁锅架火上,从油桶里掏出油炸过的五花肉坨,切片连油带肉炼干放土豆丝爆炒,土豆丝炸成金黄成锅粑状,翻起两面撒把盐放点味精装盘里直冒肉香味。圆白菜用菜籽油炸到冒烟,下些干辣椒翻炒几下就出锅,绿香香的只加点盐。今天将汤放在最后做,烧上水刚冒泡,老赵从下面吹着口哨走来,一到面前就将塞在小编织袋里的鱼到进盆里,呼啦啦有三四支宽的鲤鱼、棍子鱼,鲶鱼……小半盆。

老赵支分着陈成去将他的家底拿出来,鱼他来打理。老赵说的家底其实是过年时他回家带回来的一块老腊肉和一瓶干黄腌菜,是一直舍不得吃的。陈成上船拿来时,老赵已将鱼整个淘洗了,没有开膛破肚,他将老腊肉用滚水刮洗了几遍,切成大块丢进锅里炼出油让肉块到半干,整瓶的干黄腌菜放进去炒几下加沸水煮,随势将没拿出鱼屎的半盆鱼到进煮起,看汤水烧沸起冒了白花鱼眼翻白,撒进干辣椒段盐味精退熄火后,敲响锅沿扯开嗓子叫开饭。

船工们每人操个大海碗吃得稀漓哗啦,他们夹起土豆丝直说吃到嘴的都是肉味,咬下圆白菜奇怪也可以炒得这样脆甜,并将整个的鱼从头咬起,连鱼刺鱼屎辣椒段嚼进肚皮,也不管辣得痛哭流涕说,陈成老赵,咋一样的菜你俩整得那好吃。陈成小心的咬开鱼肚将屎一条拉丢,边吃边吐着鱼刺没出声,老赵得瑟一句“看是什么人的手艺,你们做的那叫菜,象煮猪食,算你们今天有口福,我俩心情好,可不是每回都有这样的伙食”。老挝河里的鱼肉质没那么厚,但加了肥腊肉腌菜煮食,那种肥美咸香酸甜辣无以伦比。

忽然听见排子划动流水响动,少女们嘻闹的声音,船工们抬头一看,阳光射在水面,映出一片金色的水域,一张竹排顺河而下,两个老挝的少女扭着发髻,上着月白色上衣,下系红褐筒裙赤脚持着竹杆,一个立在排头,一个撑在排尾,另一个少女胸围深兰色筒裙的横躺倒在竹排中央,一边用脚使劲蹬着水面溅出水花,一边将乌黑的头发泡在水里长长的顺流飘散着,手拍打着水面大声笑着,金色给竹排和少女们镀上了神秘的颜色,流水浪花响声和着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合奏出流动的鸣曲。船工们看附近没有其他人,将食指和中指放在口中打出山响的哨子。

三个少女噗通跳进水里,手爬竹排边快速的划到下游去了,从渐渐远去的影中,陈成看着那个长发散在水中漂浮,心中不禁动了起来。陈成觉得着深兰色筒裙的少女似曾相识,可没来得细看,竹排转过了一道弯,不见了影子,铺在脑海里的不是面孔,而是那一水乌黑飘流的长发,象水中的青苔,越长越浓密茂盛,缠绕住了陈成的心。至于在无数个这夜里,那个场景交错着在陈成的脑海里出现。

梦境一,陈成在一个凉粉摊前遇见那个散发的少女,面容还是一片模糊,着月白上衣,还是那件深兰色筒裙,肩挎彩色筒包,长发已扭在头顶,声音银铃般跳动,那种卷舌音还没听清便已滑过,她用心的挑着粉条放进嘴巴里尝着,时不时与摊主说笑着,吃完放下碗筷,她摆过头理理额间的碎发,提裙起身而去,一走动包底两角的流丝一甩一甩的,陈成叫出了一声,嗨!紧追出去,怎么也追不上……,那甩动的流丝渐渐幻变成乌亮顺滑的长发在眼前晃动晃动。

梦境二,见在路边的鱼摊前,一色的鱼干按大小分堆,少女顶着尖形的笋叶帽,拿着计算器,向你比划着价钱,你嗅了嗅鱼干,没有一点的盐味,老挝气候炎热,空气干燥,阳光便不刺目,鱼干通常是用阳光晒干的,很少用盐腌制烘干,还未开口,少女扭着的发髻在转身拿芭蕉叶时,滑散了开来,乌黑飘逸的一片,不经间滑过陈成的手上,突然脑海一闪,是你,一声喊叫让少女逃之夭夭,成其为一个背影……,陈成冲进一排的鱼档,掀开每一顶笋叶帽下的脸而不见其影。

梦境三,受老挝友人之邀,去寨子里参加他的婚礼,陈成送了一块大红绣花江南锦绣被面给友人,其家人将它成为工艺品挂在堂屋墙壁上,下面铺上红毯,新娘着金色大红的礼服,低着着坐在上面,金色的耳坠长长的快要搭在肩上,一数细发垂在侧脸,陈成抱着肩,笑着看热闹,忽而脸沉了下来,伸出手拉起新娘就跑,一大群的人追在后面呼赶着,忽然手拉着的新娘变成了一老妇人,满脸皱褶,露出嚼着槟榔的黑红牙齿嘿嘿笑着,手干枯瘦削,陈成出吓出一身冷汗一下放手。

醒来,寂寞如是,无人可思,陈成拿出了口琴——

《青丝若是魂牵梦绕》

总是想再一次

摸过一把你的青丝

是因为记着你最初的模样

青涩清纯清亮的眼睛

总是见在云端

划一指过你的唇边

是因为想着你银铃般的笑声

温暖温柔温情的话语

总是你

能轻易拉紧单薄

冰凉冰冷冰肌的手

是因为爱着你的就那样一个人

你无处可逃

璨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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