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酒香弥漫

豪与妻的缘分，确离不得这个酒字。

故事开始时豪在一个公司做业务员，人如其名，人豪爽，酒量好，码硬朗。在一位高中同学的结婚酒宴中，物以类聚围起来猜码的一大桌同学朋友都东倒西歪后，豪全身而退，稳健地到同学家闹新房，就在那里认识了新娘的朋友现在的妻子——乔。

乔人漂亮，很开朗，也能喝些酒，在新娘介绍时就豪爽地举杯和豪碰了两杯，因此给豪留下了难忘的初次印象。此后因为在一个地方工作，又是老乡，就常来往，也常常一起到双方的朋友家吃饭喝酒聊天。渐渐地发现，相互之间有许多的相同的东西，比如家境贫寒，都成长于亲友的关爱与扶持中，比如喜欢运动，喜欢艺术类的东西，曾有过乔弹琴豪唱歌等等很催情的行为，后来发现谁也离不开谁了，就找双方单位的领导开证明去办理了结婚手续。

其实，那时的物质还是相对匮乏，但精神或心理却处于一种特别满足和快乐的状态。豪写的一首小诗或一篇短文，就可以成为两人对饮的理由，两斤猪排骨几斤酒，就可以进入精神高昂的幸福之中。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会觉得那一切是多么的不可理喻，但那时那就是一种真实的幸福。

当然，主要的喝酒方式还是周末邀友至家或者餐馆、或者结伴到朋友家聚饮。一群年轻的朋友在一起豪饮，气氛热烈但也容易过量，有时乔先醉了，豪便精心照顾，豪先醉，乔亦然。许多时候都是喝得差不多了，便相挽而归。那时候工作顺心，又有许多情趣相投的朋友，生活真是温馨从容。

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豪下岗后东奔西跑到处找事做，原来的好朋友不嫌弃有酒宴仍然叫他们，只不过不再让他们买单。不知是因为年龄大了或是因为累，或者心不闲，豪的酒量大不如前，就经常醉。乔开始是劝他少喝酒，随着豪醉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深沉，乔终于改变态度反对豪喝酒了。

乔知道豪很固执，在辛勤操持家的同时，不惜动用了岳母的语重心长和内兄的疾声厉色，甚至以离婚相威胁。这使豪明白了这样一个现实——在酒方面，与乔已没有共同语言。酒，不再是与乔志同趣合的升温剂，已经成为与乔矛盾渐深的催化剂。

豪很痛苦。人生的波折起伏，事业的功败垂成，求职的奔波劳累，因为有乔的坚守，有乔给他一个温馨的港湾，他都挺过来了。

豪很害怕。不管日子多么难过，乔从来都没说过离的话，这次说出来，就是很严肃的事情了。

事情没有朝着豪不愿想又不得不去想的方向发展。

豪终于在高原小镇谋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上任了。一次大醉后的第二天中午，豪疲惫地回到家，脱下沾满尘土汗迹的脏衣服，胡乱地冲个澡，就钻进书房呼呼大睡，直到乔叫他吃晚饭。

走到桌边，豪吃惊地发现，桌上的菜很丰盛，其中有一大碟他最爱吃的煎荷包蛋，桌下整齐地放着六瓶他与乔一直都爱喝的红葡萄酒。豪疑惑地望向乔，问道：

“今天什么日子？”

乔笑笑，倒满两杯酒，把一杯交给豪，自己拿着另一杯与豪手中杯轻轻一碰，深情地望着豪说：

“祝贺你，干！”

豪看着乔那略显神秘的样子，更加莫名其妙起来，但也只好跟着干了。

乔重新斟满两杯酒后，示意豪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有些皱折的小纸片，理平了递给豪——这是一份汇款单的附言条，里面列有豪一些豆腐块文章见报的期数。豪领稿费的时候，随手撕下放进衣袋里，至于那百十来元稿酬，已全部壮烈在当天豪和高原朋友们的酒歌里。乔会追究吗？

“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喝酒吗？”

乔的发问出乎意料，豪不明就里，只好静待下文。

“这几年，你已承受太多的痛苦和无奈，我知道，一个人不管怎样坚强，都有脆弱的时候。每个人能承受苦难的程度是不同的，但都不是无限的。你承受了一次次求职未成的摔打，算得上刚强，可是我一直在担心，好酒而善感的你，会不会沉迷酒中，借酒浇愁，伤心害己，丧志误事？”

“来，干了这一杯！”豪觉得今晚喝酒好被动。

“刚才，我洗衣服时抖口袋发现了这条附言，是它告诉我，你没有沉沦，你还有追求，我感到好欣慰。”

豪突然就哭了。

那一夜，豪又醉了。但从那一夜之后，豪偶尔喝酒，却绝不再醉。

在讲述这些旧事的时候，豪努力想回忆那一夜的所有细节，可怎样也无法清晰，只朦胧地记得——

那一夜，酒香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