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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错地方的女孩儿(上)

推荐人:木易 来源: 阅读: 2.08W 次

春天的早晨,朝霞眏红了半边天,小村里洋溢一派盎然生机,小鸟们在青青碧绿的枝头上,随着轻风的摇拽,叽叽喳喳唱个不停,袅袅的炊烟,轻轻的弥漫村庄的上空。

生错地方的女孩儿(上)

一大早起来, 朱青山一家就像鳖翻潭一样,一声高一声低的吵吵闹闹,朱青山更是老吽倒憋气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尖嘴猴腮儿的脸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嘴角不停的颤抖,象是牛屁股眼儿拉屎一样,一张一嘬。

朱青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大女儿朱妮儿昨晚去开会一夜未归,这让朱青山是又恼又气又后悔。

气急败坏的朱青山顺手抄起一根木棍子,怒气冲冲地去找朱妮儿的玩伴儿——蓉蓉。

还没听蓉蓉说完,朱青山就拎着棍子,急匆匆的正南走去,边走边骂骂咧咧:妈那个x,今个老子非把她死憋妮儿打成肉泥儿。

蓉蓉急忙上前去劝阻 ,朱青山像一头犟驴一样梗着脖子,眼珠子快要蹦出来。

蓉蓉不紧不慢的说:表叔,能不能听我说完话再去?

朱青山沮丧的说:我听着,你说吧。

蓉蓉接着说:别看你这个女儿在你眼里不值钱,你真把她打死了,你还真得抵命,她死了,那换来的儿媳妇也没了,你们一家也就零散了,好了,我说完了,您去吧!

朱青山顿时把头耷拉下来,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在村民异样的眼光中,恨不得把头钻进裤裆里,悻悻的回到家,一屁股蹲到椅子上,象被针扎的气球一样,瘪气了。

在农村 一个黄花大姑娘,半夜三更偷偷的跑到婆家,要搁现在,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在那封建意识浓郁的六十年代,可真是一件伤风败俗的丢人事,朱青山能不生气吗!

这件事儿对于一般人来说,的确很丢人,但放在朱妮儿身上,反倒是另一种说法,大家都称赞说:猪尼儿可算长骨气了,长本事了,其实早该跑了,跑了就有福了,成了婆家的人了,看他爹个老鬼孙还敢不敢去打了。

在贫穷落后的中原农村 ,虽然党号召妇女翻身,男女平等,真正实行难上加难,几千年流传下来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大多数女孩子一生下来,有的被活生生的扔到娃娃沟里,有的则是放到尿盆里侵死,即使养着也是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没有学上,没有书读,婚姻自主更是一句空谈。

朱妮儿和其他女孩相比,命运就更惨了,她从生下来就象沙漠中的一颗荒草,任风沙侵蚀,自生自灭。从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已记不清楚她的头发被薅掉过多少茬,嫩白的皮肤上,棍子和鞋底摞了一层又一层的印记,黑了白,白了青,不停的循环着。

朱妮儿从小也没个名字,一直到会干活时,生产队的记工员给起的名字,叫朱心敏,除了记工分儿,一直没人叫过,甚至没多少人知道,全村大人小孩都叫她朱妮儿。

朱妮儿个子不算太高,人长的还真好看,一张薄薄的瓜子脸,白白净净,细皮嫩肉,朱红的薄唇里齿白如玉,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似水的丹凤眼,乌黑齐肩的短发,如丝般的靓丽,如果再有一身女孩的好穿着,一定是黑土地上生出来的金凤凰。

或许是上天一时糊涂,安排有误,让她投错了胎,不然她也会是父母手中一朵盛开的牡丹,娇嫩芳香。

庆幸的是,她出生的时候,父母或许受耶稣向善的影响,没把她按在尿盆儿里溺死,留她一条小命儿,应该算是烧高香了吧!

朱妮儿一家不是本村的老户,是解放前逃荒过来的,究竟来自何方 ,大家都不知道,听口音好象不是太远。

朱妮儿家姊妹四个,哥哥弟弟和妹妹,她行二,上有奶奶和父母。

朱妮儿的奶奶和父母是有信仰的人,是全大队唯一的一户信基督教的,大家都称他们家叫“信主家”。那时贫穷落后的农村人,对于宗教都很陌生,只要有饭糊口,信不信神无所谓,或许老百姓根本就不认识耶稣他老人家是谁。

朱妮儿的奶奶,弯腰驼背,又坡脚 ,一脸大黑麻子,嘴唇大而厚,还有点外翻,象个喇叭,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两颗明亮的眸子,放出凶凶的寒光,骂起人来,一串儿一串儿的,能把人耳膜刺的生疼,七十多岁的人了,看着还通精明着哩,精力旺盛,依然料理着一家的大事小情,说句话象下雨一样。

朱妮儿在奶奶眼里的地位与她哥哥弟弟妹妹们相差天壤。奶奶虽然信奉基督,可没学会耶稣的善良,对待这个孙女就象是眼中钉,肉中刺,有着不共戴天的千年仇恨。

奶奶只要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稍有不顺心就恶狠狠的叫道:小逼妮儿,你给我死过来!

朱妮儿不敢违抗,只能怯怯懦懦的去到奶奶身边,奶奶牙齿咬的咯吱响,狠劲儿的在小朱妮儿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儿上拧几下,霎时青紫的圈圈儿让小脸儿胖了许多,还不让哭出声,泪水顺着脸颊吧嗒吧嗒的滚落着——

朱妮儿的爹朱青山,个子瘦高,像根木棍,脸上和他妈一样,也布满了大小不等的黑麻子,尖嘴猴腮的脸上除了一层皮,也削不够一碟儿肉,村上人给他送了个外号叫“猕猴”,猕猴常年以生病为由,顿顿吃小灶儿,从不参加劳动,走起路来却象风一样的快,每周天儿都会跑很远的地方去找基督教堂祷告。

朱妮儿的母亲,在婆婆丈夫面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唯唯若若,是个没有乾坤的龌龊女人。

朱妮儿在这个家既是出气筒,又是奴隶,除了妹妹小,谁都可以欺负她 ,打她,使唤她,哥哥从来不干活,也没个正经,一身流氓习气,一看见她,就嬉皮笑脸儿的喊她:小逼毛儿,瞅你那憋行,来叫哥.......

朱妮儿不敢犯犟,只能不理不睬赶紧离开,否则就是一顿毒打。

弟弟则是在他哥喊的名字后边加了两个字:“小逼毛儿猴孙儿”,从没有叫过一声姐姐。

就连她所谓的好人母亲,从小到大就叫她骚妮儿。

朱妮儿所在村子中间有一个拐弯大坑,坑沿上长着一圈杨柳树,坑里常年有水,夏天的时候,三场二雨,坑里汇集很深的水,水面上波光潋滟,是人们休闲的好地方,每天晚上蛙声四起,遥相呼应,人们坐在坑沿上,手里摇着芭蕉扇儿,听着此起彼伏的蛙声,看着月光下风中摆舞的杨柳,一边聊天儿,一边乘凉,很惬意,到了冬天雨水少了,就只剩半坑水了,很多村民在坑里沤麻,把水沤的腥臭。

朱妮儿的家就住在坑东沿,这个经年历久的水坑应该承载了朱妮儿的成长历史,和那些生生死死的故事

朱妮儿五岁那年冬季的一天,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她和许多小伙伴们一样在坑边大路上玩耍,大人们都在坑边站着,边晒太阳边聊天儿,朱妮儿和小伙伴发生争执,扭打在一起,他父亲刚好出门去祷告,走到跟前不由分说,拎着朱妮儿的两条腿,一家伙攒出一人多高,朱妮儿在空中转了个圈儿,头朝下落地,脖子窝着,好一阵没缓过来气,小脸憋成酱紫色,邻居叔叔婶婶们赶紧过来,把她平放在地上,掐着人中,一边拍打一边叫魂儿。

朱妮儿的命还真颇实,大家都以为她不行了,过了好一阵儿,又慢慢地缓过来了,正头顶摔个大血包,浸着血水,婶婶们用烟丝按在伤口上,给她轻轻的揉着,她爹站在旁边看着,大嘴扯的象裤腰子一样连声说:白管她,白管她,妮片子死了算了,啥稀罕。

从那时以后,朱妮儿的 脑子多少有点迟钝。

朱妮儿长到十岁,因为和弟弟咯气,被她爹从屋里携到坑边,用尽浑身的牛力,一下子把她扔到坑当中,幸亏是冬天,水不深,求生的欲望使她奋力地往外爬,每爬一步小脚小手都褚到很深的淤泥里,每褚一下就喝一口污水,费尽全身力气才慢慢光着脚爬了上岸,浑身上下糊成个黑泥人儿,臭烘烘的,冻得瑟瑟发抖,头上脸上分不清鼻眼儿。

哥哥站在一旁,眼看妹妹在拼死挣扎,无动于衷,还刺眯楞笑,幸灾乐祸的说:小逼毛儿,你美了吧!要是我,才不出来呢。

弟弟在一旁拍着手说:小逼毛儿猴孙儿,你咋不去死呀!快去死吧!死了就不会和我咯气了。

母亲则在一旁不停的咒骂:都是你个骚妮儿惹的祸,你死那坑里可算了,也不用埋你了,谁叫你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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