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文章 > 短篇小说 > 弄堂里的莴苣公主

弄堂里的莴苣公主

推荐人:粲然 来源: 阅读: 2.19W 次

哪些蜿蜒如长蛇般的红瓦房,一户挨着一户,一家靠着一家,顺着12点太阳直射的方向看,它们似乎在向彼此倾诉着什么,又仿佛在不安地等待着什么。每栋房子里无不隐匿了各自奇特的身世或数不清的秘密,而每一户中相似的悲欢离合,相似的生死爱恨,都曾经热烈地上演过,然后消失得没有一点声响,令人觉得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或是不甘心地隐姓埋名,在另一个时空中上演同样的戏码,它们争先恐后地上演,直到被马路上一阵又一阵扬起的灰尘遮盖,才稍许安静了些。

弄堂里的莴苣公主

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弄堂,从高空俯瞰,这些房子组成的通道密密麻麻地遍布全城,就像毛细血管那样充满了生机,走进了看,无非是年代已久的红砖灰瓦井然有序地堆砌,房与房之间密不透风的排列,如同南极苦寒之地的企鹅为躲避长达好几个月的风雪紧紧地抱成一团,只是委屈了每日都从它们头上准时经过的阳光,无论怎样拼命都无法挤进那终年阴暗的角落,如果没有那些开合在拱形屋顶上的小窗,简直会让人觉得无法呼吸。这些弄堂如古战场外的城墙一般,将这座城市硬生生地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时代,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仅仅是几步路的距离,已让人恍若隔世,犹如站在被时间长河割裂的两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尹约埋着头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周围的人无不脚步匆匆,端着冷漠而精致的脸,陌生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突然,一阵银玲般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尹约猛一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他拨开周围炫目的阳光,只发现了一处不起眼的弄堂。

这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让尹约不自觉地走向那弄堂,寻找这声音的源头,他望向幽深的巷口,一眼竟望不到尽头。这条巷子已存在很多年了,就像一湾被截留的河,窄窄的路面上无数块沥青组成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图案,从两侧红砖墙上掉下的灰尘此刻正静静地待在阴暗的一隅,晒台矮墙上的水泥尚未完全脱落,留下的裂缝却也像是精雕细琢的工笔画。没有想象中寻常巷陌的热闹,这里似乎与别处的弄堂有些不同,那些平日里让人心烦的讨论菜价声好像被黑洞一样的窗口吸走了,经常在自家门口嬉戏追逐的孩子不知在哪里睡着了,喜欢躺在凉席上摆弄着烟斗或是站在屋顶上来回踱步的老者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午时已经过去了,正是阳光最强烈的时候,尹约眯着眼睛费力地向上看,离地面很高的墙上挂了一个斑驳脱锈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田子坊。阳台上几件洁白的衬衫随风轻轻地飘动着,上面仿佛还留存着淡淡的香气,为这处有些冷清而诡异的地方增添了几分市井气息,尹约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像是要窥探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走着走着,尹约赫然发现弄堂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大门,大门上方是一处窗口,虽然窗户被完全打开,里面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尹约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继续前进,就在这时,一片早已守候多时的乌云悄悄来到了弄堂上方,顷刻间暴雨突降,原本阴暗的弄堂开始忽明忽暗,雨点拍打着四周的窗户,青灰色的地面与天空好像就要融为一体,一声惊雷从天而降,尹约这才回过神来,准备离开,这时,那黑漆漆的窗户里,貌似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逐渐清晰起来,尹约看见一名女子正抓着窗户边缘,好像要爬出来,女子有着一张清瘦的脸,一头长发有些凌乱,长发下是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似乎觉察到了尹约的存在,她慢慢抬起头,尹约此时的恐惧到了极点,他飞也似地转身就跑,分明又听见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尹约跑得更快了,任凭雨水将他湿透,直到出了巷口,一切才恢复平静,尹约喘着气,发现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他回过头,再也看不见刚才那一幕。

那天晚上,尹约过了很久才睡着。他做了一个梦,那条被乌云笼罩的弄堂,那个被困在巷陌深处的女子,那些被厚厚的围墙封锁的秘密,那些扑朔迷离的真相…………梦里,那女子坐在一把轮椅上,她的脸上被一层薄雾笼罩着,让人看不真切,但是尹约分明感觉到,她的手正向自己伸过来,好像是在寻求帮助,那张模糊的脸上,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与困惑,海藻般的头发像是被浸在水中,渐渐升腾起来,发梢像无数只手,张牙舞爪地不断延伸,将尹约的手缠住,尹约感觉到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可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当太阳直射点从尹约头上离开时,他已经坐在了一所专科美术学校中一间不起眼的教室里,他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假装没有听见门外那些入学新生兴奋抑或沉重的喧哗。

突然,教室门毫无征兆地打开,尹约注意到进来的是一个娇小的女生,她身着一袭白色棉布裙,一头长发自然地披散在后背,脚上是一双有些过时的皮鞋,她低着头,正步履缓慢地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在她经过的地方,空气似乎不再流动,徒留一地纤尘。当看清了她的脸后,尹约不由得惊呆了,肤光胜雪的脸上,一双褐色的明眸流转着,却深不见底,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秀美的嘴唇中间,皓齿若隐若现,欲言又止,好像要保守什么重要秘密似的。目光对视的一刹那,万籁俱静,没有刚才毫无秩序的嘈杂,没有周围人,没有教室,只有深海一般的沦陷,尹约无端地窒息起来,而眼睛始终离不开那片逐渐蔓延开的绯色,尹约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向着黑洞一样的海底不断地下沉,下沉…………

思绪被斩断,白衣黑发的剪影从某一次的梦境中被解救,却被阻断在梦醒之前,无声的呼喊从耳边悄悄掠过,微微的怅然,从脚底一直痛到心尖。

好一会,尹约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这女子清雅淡漠的脸,凉透心底的眼光,使劲调动脸上僵硬的肌肉,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微微一笑,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病态,脸上是掩抑不住的落寞,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两片薄薄的朱唇中间,吐出两个字,气若游丝的声音好像一根细细的针掉在桌子上。

“蓝歆”

“哦,我叫尹约,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尹约的脸微微发烫。

仍然是冰封一样的淡漠,她伸手捋了一下头发,纤美白皙的脖上,可以看见被皮肤覆盖着的浅浅的血管,放书的动作也轻柔的让人心颤,随后,她坐在了尹约前面的位子上,尹约呆坐着,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莫非,这一次命中注定的邂逅,就是为了将你从女巫的高塔中救赎。。

放课后,教室里空无一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窗外的夕阳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最后一抹光辉,尹约开始收拾东西,蓦地发现脚边多了一张画,他捡起来一看,这是一张明朗写实的水彩画,画面正中央是一座灯塔,塔顶有一名长发女子托着下巴向远方眺望,孤零零的伫立在浩渺的大海中间,画面中的大海与天空被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从女子眺望的方向看过去,被晕染成玫瑰色的云朵安然地挂在天空中,饱满而圆润,阳光从云朵的缝隙中倾泻下来,在浮光跃金的海面上排列成了一条条绛色的线条,整个画面透出一种平和静穆的气氛,然而在女子的身后,是一片黑暗的死寂,只有星星点点的月光凄凉地点缀在冰冷的海面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除此之外,尹约还发现,这座灯塔没有通向岸上的路。

连着几天晚上,尹约做着同一个梦,他走在一条废弃的弄堂里,来到了巷陌深处,残破的黑洞洞的窗口下,那女子坐在轮椅上,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随着四周的雾气升腾起来,发梢在不断地延长,不断旋转,向尹约的方向伸过来,将他的双手缠住,向自己的方向拉过去,尹约挣扎着,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喘着气,冷汗直冒,后半夜再也无法入睡。

这天,尹约早早来到了教室,发现偌大的教室里只有蓝歆一人,她坐在教室中间,埋着头写写画画,一缕阳光穿过窗缝,悄悄爬上了她的背,

“那幅灯塔的水彩画也是你的吗”?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尹约有些不自然。

“是,昨天我忘记带走了”她的声音依旧轻如羽毛,原本苍白的脸上在阳光的映射下更添了一丝疲惫。

“哦”尹约假装漫不经心,按捺住对那幅画的好奇心。回到座位上,脑海里尽是昨夜梦里的情景。

蓝歆轻声说“这幅画体现的是人善性与恶性之间的挣扎,画中的人向着充满阳光的海面眺望,象征人性本善,背后是永远处于黑夜的大海,从内心深处来说,每个人都向往光明,但又无法摆脱与生俱来的劣根性,比如贪婪,嫉妒。不论人愿不愿意面对,它始终都站在人身后,操控着人的一言一行,让人在面临选择时痛苦时痛苦地挣扎。

又问“为什么这座灯塔没有通向岸上的路呢”

蓝歆幽幽地说“:因为人终其一生都在善性与恶性之间挣扎,中间是一座孤零零的灯塔,人能做的,只是从灯塔的一边走向另一边。

尹约心中一颤,发觉蓝歆的话总能触碰到人心中最脆弱的那个地方。

尹约更加困惑了,他开始发现,这个女子是一道深不可测的谜,在她身上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呢?在她苍白的脸无时不刻透出一种病态,让人怜惜也让人畏惧,瀑布般的黑发总令尹约想起梦中的场景。即使在白天,也随时会令人陷入似梦非梦的状态。那时的尹约还未意识到,在他心中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正在疯狂地拔节生长。

尽管每夜的梦魇准时到来,但尹约不再害怕,反而越来越好奇,想揭开那女子的真面目,问一问她为何总是扰乱他的清梦,可最终还是没有结果,那女子始终坐在轮椅上,背靠紧闭的大门,上方是黑洞洞的窗口,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整个人像是浸泡在水中,长长的黑发不断延伸着,缠绕着,像无数只求救的手。

再一次惊醒后,尹约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不久后,又站起身来,走向了画室,想描绘下梦中的一切,已是夜最深的时候了,万籁俱静,空荡荡的画室里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和灯下瘦弱少年的剪影,铅笔在画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淡淡的灰色将曲径通幽的弄堂,弄堂深处的女子一点点重建。

完成这幅画时,天空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中镶嵌着几颗残星,此时的尹约松了一口气,好像这么多天以来的困扰就此告一段落。

“我身体一直不好,很小的时候就退学了,唯一的兴趣就是绘画,因为只有画板才能承载我全部的思想,我的经历,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这些画也能保存我生前的记忆”蓝歆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尹约急忙说“你不要悲观,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有才华,”

蓝歆摇摇头:“尹约,你有没有一直想逃离却无法逃离的东西?

沉默许久,尹约才说:”有,我想逃离这座陌生的城市,但我必须留在这里找寻未知的前途。

“我想逃离我家”她的眼帘再一次垂下来,似乎有不得已的苦衷

“为什么?家不应该是我们最好的避风港吗?尹约很困惑。

“家?”蓝歆没来由地冷笑了一声“那不是我的家,我很小就是孤儿,没人疼没人爱,被弄堂里一个寡妇收养,她对我不好,因为她只是想向别人证明她有孩子,从照顾我的过程中寻求一丝快感,我就是一个用来体现她存在感的工具。

尹约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想要保护她的暖流,在这个于她于自己都是同样陌生的城市里,两个无依无靠的人儿,突然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意义。

乳白的晨雾和阳光缱绻着从窗外透了进来,徜徉在整个教室里,将蓝歆的脸修饰成了好看的剪影,此时的她,像极了那幅灯塔水彩画中向阳绽放的女子。

蓝歆苦笑着,眼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尹约没有想到,一个惊天的秘密正在揭开,背后的真相令人不寒而栗。

夏天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最后一丝绿色,秋天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来了,两个月前,尹约完成的那幅巷陌深处的女子图得到了学校的推荐,现已寄去市里参加比赛。放假了,尹约还在教室里专心作画。

蓝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尹约身后,“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她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

“好,”尹约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们穿行在校园后的树林里,哪里有一条长长的林荫大道,平日里,有许多学生在这里谈天说笑,或是倚靠着某一棵坚实的大树睡觉,不远处,几个人约着三三两两地来这里写生,而今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一阵风穿过树杈,摇下几片树叶,其中一片恰好落在蓝歆乌黑浓密的头发上。

“尹约,谢谢你肯和我做朋友,以前,弄堂里那些小孩在一起做游戏的时候,我就只能在一边看着,养母不准我交朋友,威胁我如果违反就赶我出去,”蓝歆脸上平添了一些平时少有的温馨。

尹约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你是不是住在田子坊?”

蓝歆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尹约接着又问;“那你是不是住在弄堂最深处”?

蓝歆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说:“原来那个人是你,那天,养母又强迫我吃那些不需要的药,我不吃,就去爬窗户,想借此吓吓她,我就看见窗外有一个人,还没看清楚就跑了“。

尹约也开始吃惊了“你说什么?她为什么要逼你吃药?”

蓝歆没有回答他,而是独自跑开了,像是要刻意回避什么。

尹约追了上去,“蓝歆,你听我说,”他在后面喊着,可是蓝歆连头也没有回一次,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跑到了大街上,一辆急驰而过的汽车从蓝歆面前擦过,尹约急忙大喊;“小心”。

就在这时,尹约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蓝歆摔倒后,那头乌黑浓密的黑发脱落下来掉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站起来后,向后看了一眼,慌慌张张地捡起假发戴上,向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尹约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刚才发生的一幕着实把他打懵了,回过神的时候,蓝歆早已不见踪影。

尹约又一次走进了田子坊,走到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地方,大门依旧虚掩着,尹约推开房门,里面除了几张桌椅,可谓是家徒四壁,走进去,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尹约禁不住呛了口气,

尹约四处搜寻着,却什么也没发现,最后,在一张不起眼的桌子上,尹约发现了那张灯塔水彩画,上面覆满了灰尘,但色泽依旧鲜亮,尹约无奈地放下那张画,想向这弄堂里的人打听蓝歆的去处,然而周围一丝人影也没有,只有一阵阵阴风时不时地穿过空荡荡的巷子。

从那以后,蓝歆再也没有来过学校,时间长了,尹约觉得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像水龙头一拧,就再也滴不出水来,秋去冬来,冬去春又来,蓝歆始终没有出现,那个属于她的谜,再也没有人能解开了,他在尹约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后,又继续前行在与孤独抗争的道路上,她是莴苣公主,不幸被困于女巫的高塔,高塔内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高塔外则是洪荒叠yan,世态炎凉,但她还是存了一丝希望,等待那个将她救出高塔的人。

没有蓝歆的日子里,尹约只能用画笔一遍一遍地描摹她的容貌,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的执念,后来,画上的她越来越模糊,因为尹约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

当完成第100张有关她的画时,尹约接到通知,那张梦中巷陌深处女子的画拿到了市美术竞赛的第一名,准备在今年的国际画展上进行展示,邀请尹约参观本次画展。

尹约乘飞机准时到达画展中心,这时,更多的人聚在了尹约周围,那些刚才还夸夸其谈的评论家此时仿佛也失语了,没人明白这幅画的用意,整个大厅也安静了下来,就在这一刹那,尹约突然发现,画中人动了一下,尹约揉了揉眼睛,结果看见了更不可思议的一幕,画中女子海藻般浓密的黑发开始脱落,最后掉在了地上,顿时,大厅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议论纷纷。

“蓝歆,蓝歆你怎么了?”尹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拨开周围人群,发疯似地向外跑,他要回去,他要找到她。

十分钟后,尹约坐在了返程的飞机上,他的手颤抖着打开手机,点开今日新闻快讯,头条赫然映入眼帘:今日凌晨,上海一条名为田子坊的弄堂发生重大火灾,据目击者描述和现场初步查探,火势蔓延至整个弄堂,房屋等基本焚毁,约二十人遇难,经过初步推断,纵火者疑似遇难者中一位名为蓝歆的年轻女性,纵火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看完新闻后,尹约一下子头晕目眩,昏倒在座椅靠背上。

旁边的乘客急忙叫来了乘务员,立即对尹约进行紧急处理,飞机快要落地时,尹约逐渐醒了过来,他一下飞机,就拼命地向火灾现场跑去,好不容易赶到那里时,弄堂门口已经围满了许多人,尹约来不及喘气就赶紧问旁边一位大爷到底为什么发生火灾,大爷说:“你还不知道吗,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那个叫蓝歆的孩子怪可怜的,从小就是孤儿,被一个寡妇收养,住在最穷最破的地方,至于为什么纵火,好像是那个寡妇对她不好,经常虐待她。”

后来,从哪些居民的口中,尹约逐渐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收养蓝歆的寡妇,常年独自生活,深居简出,没有正式工作,由于生活贫困而又空虚,就去孤儿院领养了蓝歆,她为了让别人称赞她的温柔贤惠,就经常让蓝歆生病,有时还让她装病,然后不断地寻医问药,还让她退学在家“休养”,逢人就说这孩子体弱多病,自己又是怎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当别人流露出同情抑或称赞的眼光,她的虚荣心就得到极大满足,回去后又变本加厉地让蓝歆生病,强迫她吃下那些她根本不需要的药,一开始只是小感冒或发烧,到后来逼她假装自己有白血病,还剃光了她的头,给她戴上假发,让她坐在轮椅上,由于怕别人发现,断绝她所有的人际交往,也就是说,她把蓝歆当成了一个洋娃娃,照顾她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如果蓝歆有一点反抗,寡妇就威胁要杀了她,后来蓝歆不堪忍受这样的生活,决定纵火结束这痛苦的一切。

尹约明白了一切真相后,瘫倒在地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忘尹约记了哭泣,忘记了呼吸,唯一能做的,就是内疚与痛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蓝歆的秘密,后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尹约记得她曾经说过现实里的莴苣公主,只会被困死在高塔上。可那是因为王子的失职,没有早些发现她,尹约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反复无常地做同一个梦,为什么梦中女子长长的黑发总是缠住自己的手,原来那是在向自己求救,希望他能将自己带出那个噩梦般的魔窟,可是,就连这最后一点希望,也被他的愚钝碾碎,蓝歆啊蓝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承受着命运无情的凌虐,亦或者我们一起去反抗,你是如此的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你又是如此的刚烈,还不等我将你救下,你就纵身一跃,纵然粉身碎骨,也不愿屈辱地活着。

四月初,街边的小雨像雾一般缓缓落下,润湿了行人的脸,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尹约站在蓝歆的墓前,将那些为她画过的像一张张烧给她,有清晰的,有模糊的,尹约望着照片上的女子,仍然是一副岁月静好,寂静安然的模样,仿佛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从未经历过任何苦难。

火焰再一次点燃时,尹约想起曾经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场大火,不同的是,有人冶炼成金,有人化为灰烬。”

尹约明白,属于蓝歆的那场大火将她永远留在了18岁的那个秋天,而属于自己的大火,即将开始。“再见,莴苣公主。”尹约默念着。

火光渐微时,雨还在下,尹约转身离开,天青色的草丛得到了雨水的滋养,苏醒过来,开始了新一轮的生长。

十年以后,尹约已经是国内知名画家,已经走遍了全国各大城市创作出数幅惊世作品的他用自己多年的积蓄创建了“关注儿童身心健康成长”基金会,绘画之余,几乎将全身心都投入了反对虐待儿童的社会活动中,几年以来,无数的“蓝歆”在他的帮助下走出了家庭虐待的阴影,实现了人生理想。在尹约办公室的墙上,始终挂着一幅画,巷陌深处,坐在轮椅上的女子,长长的头发像无数只手。来这里咨询的人们都有些奇怪,问尹约为什么要挂这样的画,尹约说:“因为我要保护许多像她这样的莴苣公主”。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