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文章 > 短篇小说 > 床下女棺

床下女棺

推荐人:三哥 来源: 阅读: 5.76K 次

都说老斑不是个正经人。我也感觉到了。那天中午,天下着雨加雪,还刮着大北风。那个冷,能把人的鼻子冻掉。我在食堂门口遇见他,他还是那样:破棉袄,破棉裤,破大头鞋,一脸的白斑,大块大块的。冷不丁还以为他是白种人。不过他的白,有点让让看着不爽。一般我不理他,因为看着他,心里就膈应。我和他基本没说过话。他吃饭在屋里,我就去外面的饭棚下。

床下女棺

他是镇营业所的会计,但总是一副窝囊的打扮。按道理说,他们所不错,奖金也每个月都有。可他说他没有奖金,工资太低,孩子太多,钱不够花。谁知道他的话真假,在他们食堂吃饭,他们所里的人从不讨论有关钱和个人的问题。所以大伙都说你们所人的嘴和你们的保险柜一样,保密还带密码。

镇上好几家单位,几乎都有食堂。其中比较好的有两家。一个是镇政府食堂,一个是营业所食堂。但两个比较起来,营业所的食堂最好,伙食比较高,标准最高。我们一般都是大锅饭大锅菜。可老斑中午和下午总要单独炒个菜,不是猪头肉,就是牛肚。我看着就眼馋。吃不起。太贵了。一盘十几块钱呢。

在食堂的门厅里,老斑拦住了我,一脸严肃地说:瘦子,你爹说了。中午我要遇见你,告诉你家里有事,让你今天回家一趟。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不住打身上的雪,因为再不打就化了。见我没吭声,他过来就拉住我的胳膊说:这孩子,你不信大叔的话。真的。你爹上午就回家了。我还是没吱声,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心里在琢磨,一般要有什么事,老爹都是去学校告诉我,干啥让他传话。再说,按我的印象来说,他和我老爹关系很一般,就是见面说句话,没啥交情。可看他那直勾勾的眼神,我觉得有几分真,但心里就是怀疑。见我要跑,他又补了一句话,说:可能家里有人给你说对象。让你回家相亲。他说这话,我就更犯疑了。

急匆匆吃完饭,我就走了,主要是作业太多。雨雪更大了,风也更大了。几乎不背身走,人就喘不过气来。我到教室的时候,棉鞋和裤腿基本都湿了,还好班主任把他家的煤炉搬来了,我烤了半天。烤火的时候,我就想老斑的话,可能前几句是真的,后一句话是假的。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上次胖叔骗我的事情。胖叔是开百货铺的。那天老爹来了一个领导,中午吃饭非让我也去。我就去了。吃到中途,领导说你们这镇也太落后了吧!老爹说落后啥?你又不是第一次来。领导笑了,说这么好一个餐馆,连片餐巾纸都没有。其实那时候,老爹也不知道啥是餐巾纸,就知道是擦嘴的。老爹的一个同事就说:哎哟,你看看,忘了。有啊。我们这么大的镇子啥没有。说完,拍着我的头说:大侄子,去隔壁你胖叔那拿一包去。我就去了。我说:拿包餐巾纸。胖叔就拿了一包给我了,我也没有看。我就回去了。老爹呢,也没看。打开抽出一片就递过去了。正好饭店女老板就进来了,一看,就笑起来了。老爹当时也愣住了。女老板弯身小声地给我身边的叔叔说:这不是餐巾纸,是女人用的。那个叔叔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因为他看见领导正拿着那块纸纳闷呢。我也好难堪,一个初一的学生不认识包装袋上面的那三个字。我没言语,站起来就去找胖叔。我问胖叔:刚才你给我的是啥?他低头不说话,憋不住地笑。可能当时他以为就老爹他所里那几个人吧,故意想整他们一把。我见他不说话,就火了,一把过去把他柜台上的货全推地上了。他知道事情大了,使劲地给我赔不是。我不领情,说晚了。要不是老斑在那,我估计会到后台后面砸他的酒。

一下午的课,我一直走神,一直在寻思老斑的话。最后决定还是回家一趟吧。我家离镇子有六公里路程。搁以往我步行两个小时就到家了。可那天晚上风雪雨交加,我从下午六点一直走到夜里十一点,到家身上全湿透了。被北风吹的一面,衣服都结冰了。母亲心疼坏了,赶紧给我换衣服搬煤炉,然后去厨房做汤面。母亲没有问我:为啥这个时候回来了?我把所有的屋走了个遍,根本没发现老爹的身影。我知道我上当了。那一晚,母亲一直在我身边,啥时候睡着的,我都不知道

.老爹知道后,气都不打一处来,棉袄都没顾得穿,出门就去营业所找老斑了。虽说两个单位隔了两道墙,但我依稀听见大声吵骂的声音。

从那后,我就再也没在食堂见过老斑。我心中的气也渐渐消了许多。再一次看到他时,我要初中毕业了。春天来了,马上要中考了。班主任天天找我,让我看远些,别为了眼前考什么师范。还是读高中考大学吧。我当时在犹豫,因为我要考师范肯定没问题。就是当时县高中还给我发了免试通知书,不参加中考直接读高中。老爹对我的选择不干预,就说一句话:你选什么,我都全力支持,就算是砸锅卖铁。我知道私下班主任也找过老爹好多次了,他当时应该和我一样举棋不定。

由于这个纠结,许多事情我也都淡化了。也巧,那天我去镇上的理发店理发,在半路遇见了老斑。还是那副模样,只是精气神不如先前了。看见他,我就想起了两年前的事。真想过去骂他几句。可我走过去,他没一点反应,瞟了我一眼,继续和几个人窃窃私语。我装作买甘蔗,就顺势在他身后蹲下。

老斑说: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一年多我一睡办公室,总觉得有个女的躺在我身边。有几次都把我吓得半夜骑车回家住了。有一个人半开玩笑地说:老斑,你是不是想女人了?你不是有俩相好的嘛?老斑说:说正经的,别胡咧咧。有个留着胡须的人说:看你的印堂,是发黑。八成是遇见鬼了。那人抽一口烟,吐了一口吐沫,接着说,你满脸无光,一身晦气。说这话,你别生气。既然找到我,我不能坑你,有啥说啥。老斑说:生啥气,你说的都对。我自己有感觉。开始我也以为是我胡思乱想了,可一年多了,一住这里,甭管啥时候,都觉得有人躺我身边。看的真真的,就是一开灯,什么也没有。留胡须的人一脸木讷,捋了一下胡子,说:我信你说的。听你刚开始说的,她昨晚是托梦给你了。可能也是最后的忍让你了。老斑一脸哭丧,说:那咋办?有啥破解的法没?那人说:这个我还在考虑。我要先摸清她什么来路。老斑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人。几个人沉默了好久,谁也没说话。过一会,那人捋了几下胡须,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对着老斑说:这样吧。晚上你去我家一趟。这里人多嘴杂不好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还以为是老斑内疚,故意躲我呢。不过,看表情他说的事不是假的。他的办公室就是大门口西边第一间屋子。我除了周末,几乎一天路过三次。我刚来镇上的那年冬天,他因在门口倒了一盆洗脸水,差点没路过的王毛摔死。王毛六十多了,那一摔,在医院整待了半年。老斑赔了一千多块钱的医药费,人家还不乐意呢,要不是派出所出面,王毛就躺在他办公室不走了。我就从那开始认识老斑的。不过,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不了解。老爹所的人曾私下说过他人不咋的。具体怎么不咋的?我也不清楚。

转眼五月了。天开始热了。那天早上我去吃饭,正好碰见骑车来上班的老斑。我当时就惊讶,这个人好瘦啊,要不是他那大白斑脸,我几乎就认不出来他了。食堂里开始有人议论他了。有的说老斑得了什么病。有人说老斑遇见鬼了。这事情一传开,事情好像就有点大了。院里住的人心里也开始起毛了。又过了一个月,食堂的伙计说:老斑已经卧床不起了。他说这话不要紧,吃饭的人听当真了。只是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那时候,老爹也说:我们开小伙,不去食堂吃了。

食堂停业了。那天我放学回来,食堂的师傅正坐在老爹的办公室算账呢。一边算一边说:大侄子也快初中毕业了,也该去县城了。我呢,也不干了。钱,都结了吧。毛儿八分就算了,多年的交情,我也没办法。我顾了俩伙计呢。老爹说:结账是应该的,你就是不来,我等闲了也会去找你。你也不容易,起早贪黑的。

不去食堂吃饭,我也就抄小路上下学了,基本上不经过营业所门口。尽管离那很近,但那时候心里的事太多了,也没在意那里发生了什么。师傅说:老斑上月底死了。听说死的很惨。半夜家人推他去茅房,一头扎进茅坑死了。老爹说:这个听说。老爹继续计算单子。师傅接着说,这月初,我们所门面房全扒了。挖地基的时候,在老斑办公室那个位置挖出一副棺材,好好的,打开一看,就剩几个大骨头,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看泥里那几个首饰,八成是个女的。老爹停住了,说:听说派出所去追查棺材里的东西了,找到没?师傅说:找到什么,那几个工人早跑了。老爹说:你说也邪气。第二天我也去看了那棺材的位置正是老斑搁床的地方。师傅有点害怕,说:不说这个了。咱赶紧算账。别耽误你工作。

2013-11-13 北京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