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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曾照彩云归

推荐人:齐光 来源: 阅读: 1.21W 次

(一)

明月曾照彩云归

天上悬月,清冷的月华倾泻至庭院,别添了一份深凉。

朱奕正趴在屋顶上,搓了搓手后,偷偷揭开半片瓦,眯了一只眼睛往下张望。

这时有夜风穿堂,只看见一盏豆大的烛火在案上幽明。

朱奕不禁打了个寒颤,自语道,“不对啊,按理说这屋里怎么会无半点的动静?”

“朱奕,如果你有何事,大可以去敲房门。”

背后一道寒声响起,朱奕浑身又是一冷。

他转过身摸了摸鼻子,继而又讪讪地笑了两声,“百里,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你的那些迷香媚药对我还起不了作用。”

背后一道寒声响起,朱奕浑身又是一冷,他转过身摸了摸鼻子,继而又讪讪的笑了两声,“百里,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

“你的那些媚药对我还起不了作用。”

“咳咳咳,百里啊,小弟我可也是为了你好。上次你不是对青楼里的娘儿们不感兴趣嘛,所以小弟猜想百里兄定是喜欢良家的女子,所以小弟才……”

百里晏看着因心虚拼命眨着睫羽的朱奕,轻提起飞扬入乌鬓的眉,沉声道,“所以你就把沈府小姐给掳来了。”

“那沈府的小姐呢?”

朱奕也知道百里晏一向坐怀不乱,于是心中的豪迈之感油然而生,挺直背脊劝道,“正所谓是酒力渐浓思春荡,鸳鸯绣被翻红浪,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枕到天明。百里兄,闺房之乐莫过于此啊!”

见百里晏脸色平静,又联想到这几次行事的结果都是他把床上的女子送了回去。

朱奕突然觉得浑身冷得厉害,连忙抓紧了微敞的领口,“百里兄,我,我是不会献身的,我喜欢的可都是胸大腰细屁股圆的娘儿们。”

顿了一会儿,朱奕又凑了过去,“百里兄,要不明天我去找几个细皮嫩肉,还会唱小曲的,小倌?”

百里晏瞟了一眼如获大敌的朱奕,只道,“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子。”

百里晏犹记那个夜夜都未曾入梦的女子,曾经聪慧艳绝,后终成仙踪杳杳,他抬眼,月色瑶华仅收于他眼底,亦如那万丈烟波里激荡起的旧事连绵。

朱奕也来了兴致,迅速从身后拖出一壶酒,在壶口用力地嗅了几鼻子后,又从腰间取下白玉盏,蘸满,“这可是我先前就准备好的桃花春酿,百里啊,如此良夜,有客有酒,不如让我们对酒当歌,共话当年事。”

百里晏淡淡的说了一句,“她叫桃夭,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现在正在寻她。”

“原来是这样。”

朱奕只觉无趣,暗自撇了撇嘴,百里还真如一贯的简单明了,他本还指望可以听到一个关乎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说书范本。

朱奕饮一大白,忽从怀中掏出一卷画,展开,“百里,你见到沈家小姐的样子没,我可是为沈小姐戴上了面纱,特地来给你个惊喜。不过幸好我还留了一张沈小姐的画像,那沈小姐果真是一位美人。”

画卷上屏风后,桃花旖旎,鬓影钗光,唇侧浅笑处,韶光潋滟。

百里晏一把将它夺去,声音有些上扬,“这是沈府的小姐?”

朱奕倒十分诧异,因为他竟然看到了百里晏微垂着脸上,露出一抹含笑的唇角。

这是几个月来,朱奕第一次看见百里晏在笑。

那笑,便像是云起时掠起的的风,轻而含蓄,却散了漫天的霜雪,然后一直熨帖入人心底。

“百里,去哪儿?”

话音未落,百里晏安便隐于了夜幕之中。

朱奕把桃花春酿一饮而尽,手一扬,白玉盏落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朱奕想,他到底是寂寞了。

(二)

夜愈发的深了,榻上沈姜陡然睁开眼睛,看着天上浮动的青色薄云,敛唇一笑,迅速的掀开锦被,原来她一直是穿戴齐整的。

沈姜便怀揣着早已收拾好的细软,步履无声的出了门,又避开夜巡的小厮,很快便来到了沈府后院的墙角下。

于是正当她爬墙时,只见一位陌生男子突然出现,心头没来由一紧,竟然手一滑,脚踏空,“呀”了一声,眼看就要摔下去。

百里晏的身手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一瞬,沈姜便被一双温热的手接住。

她抬头,看见一双墨如点漆,细碎流光的眼眸,脸顿时烧得厉害。

提着一盏黄色的灯笼逼近,月旁的薄云散去,朱奕看见百里晏的墨色衣襟和沈小姐天水碧的佩带交织,宛若湖光山色,一碧如洗。

“多谢公子。公子,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待百里晏小心翼翼的放下沈姜后,沈姜却是粲然一笑,“公子若无其他的事,沈姜便不麻烦了,公子回见。”

“诶,沈小姐呀,”朱奕伸手拦住沈姜,从头到尾的打量了它一番,道,“你怎么揣个包袱?”

“这,”沈姜犹豫了一下,也见眼前的两人不像是歹人,遂解释道,“这位公子,你既然知道我是沈家小姐,那么也就一定知道我是家中的独女。”

“而我父亲为了不让沈家后继无人,便决定在近些时日招人入赘。可我实在是不愿去面对那些小人的惺惺作态,所以只得出门躲上几天了。”

原来是这样,朱奕摸摸鼻子,笑眯眯的说道,“正所谓相识不如偶遇,我是朱奕,这是百里晏,沈小姐一个姑娘家的独自在外定是不方便的,那不如就在寒舍小住几天吧。”他又推了推身旁的百里晏,“百里,你说是不是?”

百里晏倒头一次附和道,“沈小姐如若不嫌弃,我和朱奕自然是欢迎的。”

听他们如是说,沈姜想着自己一个人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于是思量了片刻,便点头道,“那么有劳二位公子了,我会付房钱的。”

而她落落大方的样子却让朱奕傻了眼,这,这姑娘也太过于孟浪了吧。

书房内,朱奕再一次确认了那位真的跟了过来的沈小姐已经去了西厢后,才把门和窗关严实,有用金拨子挑了挑灯蕊,是屋里亮堂些。他决定了,他要和百里晏进行一次很有深度的谈话。

所以朱奕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百里,你不觉得那沈家小姐很可疑吗,否则怎么就随随便便的跟陌生男子走了?还有你也怎么就让一外人住进来,万一透了行踪,哦不,落了口实怎么办?”

朱奕及时改口,见他没甚在意,只得用力地拍了一下书案,用来显示他接下来说话的重要性,“百里,我敢肯定这是一个已经策划好的阴谋!”

半响,百里晏说道,“朱奕,她和桃夭一模一样,而桃夭本来便是一位敢爱敢恨,不拘小节的女子。”

“但是当她看到你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说实话,朱奕下意识里是不喜欢沈姜的,“百里,防人之心不可无!”

百里晏这才轻叹了一声,道,“我与桃夭离散,是因为当时正遭人追杀,最后坠入了河中。而我被黑羽卫救起时,桃夭已经被激流冲走,不见了踪影。”

“至于现在,想必她是失忆了。”

朱奕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敲门声,百里晏安快步开门道,“沈小姐,有什么事吗?”

“叫我沈姜就好,”沈姜端着一碟精致的糕点,目光清透,“这里有些桃花糕,是我在家时做的。沈姜感激二位公子的收留,所以以此来表心意,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怎么会。”百里晏安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一股淡淡的桃香便萦纡唇齿之间,竟如同旧时味道。

而窗外,月朗风清。

(三)

自从沈姜住了进来,点滴相处,并且百里晏在派人查到沈姜曾有一段时间失踪过,而那段时间正是他和桃夭相处相符合后,百里晏便越发笃定她便是桃夭。

朱奕却总认为天底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可又苦于没有证据,一时间在百里晏安面前竟里外都不是人,不过这个现状一直到百里晏因事离开,沈姜又不见了人影才被打破。

是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百里,沈小姐不见了可不关我事,我清者自清。”朱奕仰卧着把一方香薰的帕子搭在脸上,悠悠的丢了一句,也不顾百里晏安眼中深藏的焦郁。

“朱奕,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耍性子?”朱奕“倏”地一下站了起来,香帕落地,“百里兄,请问我一个大男人的,有什么性子可耍,这饭不可以乱吃,话可更不能乱讲啊。”

朱奕本来觉得自己是理直气壮的,可当看着百里晏幽深的眼眸,心一虚,他又暗啐了一声自已也忒没了出息后,只道,“好啦,好啦,我说就是,我今天看见沈小姐的表哥摸了过来,还向我问路来着。”

百里晏不怒反笑,道,“朱奕,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姜她表哥周和是个什么人物,那你还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周和带走。”

朱奕心底一激灵,急忙道,“我这不看在他们都是亲戚的份上啊,俗话说,这表亲可是打折骨肉都连着筋了。”

“怎么,你还有理呢?”

“不不不,”朱奕缩着脖子急忙摇头,“百里,我承认错误,我这就把沈小姐给救出来。”于是也只得跟在百里晏身后,救人去。

来到周府,在打晕众多小厮后,朱奕没想到那周和还真是一方小霸王,竟然在这青光华日之下公然强行此龌龊之事,脸上还淫笑着说,“表妹,你叫啊,你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的。”

这句话还真是老套,那周和怎么都不会多听点说书的啊,朱奕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不过那沈小姐倒是威武,绑住双手的丝带已断,腕间血迹斑斑,应该是用右手上的金簪划断的。而她的右手正对准周和的脖颈,眼看就要往下刺了。

待朱奕查看清楚情况后,也没等百里晏的指示,便非常自觉的潜入屋内,随手便把周和敲晕,救回沈姜,真是,这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朱奕突然露出深深白牙,动手极快的撕下周和的裤子,又拿出一个装有异香琼汁的青瓷瓶子。

打开,香气满堂,遂倒在他腿间,相信不一会儿便有好戏看了。

百里晏安抱着已经晕了过去的沈姜也没多说,站在屋顶上,待了一会儿,当听到周和杀猪般的惨叫后离开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蚂蚁爬上周和的腿间,随手用裤子塞住了周和的嘴,朱奕的心里这才舒坦了点,口里念叨着,“周和,你可别怪我,我这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随即,也提步去追百里晏安。

直到百里晏安回到西厢,沈姜才醒了过来,而当回过神时终时哭倒在了他怀中。

过了许久,沈姜才不好意思的用袖口擦了擦梨花带雨的脸,细声道,“百里,幸亏你救了我,否则我真的只有一死了。”

“沈姜,周和为何要……”百里晏安不忍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沈姜心中了然,淡淡一笑,“不过是窥伺我沈家的万贯家财,见我不同意嫁给他,便想来个木已成舟,让我父亲不得不答应,可我又怎么会如了他的愿。”

百里晏安眉目温柔,轻抚着沈姜的后背,“沈姜,已经没事了。”

“百里,你放心,我不会学那些贞洁烈妇的。”沈姜仰首,嘴角划过一丝苦笑,“百里,你不会不喜欢我这样的性子吧。”

百里晏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桃夭时,是在一间酒楼,那时桃夭在二楼被几个壮汉围堵在栏杆处,可就在桃夭要被他们抓住时,她突然对在一楼喝酒的自己大声喊道,小哥,接住我,他竟也不自觉的接住跳下了的桃夭,随后,带她一起逃走。

而来到西厢走廊前的朱奕没来由的心神不宁了起来,自知道不好,本欲冲进去,却忽然听到前堂一阵骚动,该不是……

见到前堂一干众人,朱奕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

他连忙扬起笑脸,迎了上去,“各位……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沈父一口气没提上来,老脸涨得通红,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后,才指着朱奕喊道,“你,还不快叫那不孝女出来!”

(四)

“父亲,我是自愿住在这里的,与百里无关。”沈姜声音清亮,面上不见半点惧色,这令朱奕都不由得赞叹道,好个敢作敢当的侠气风范。

只是沈父的脸愈发青的厉害,“沈姜,我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还好周府给我通了信,你知不知道外面的言论是如何的不堪!”

“父亲,女儿自是问心无愧。”沈姜咬着唇说道。

沈父拍了下桌子,声音更亮如洪钟,“就是你问心无愧,那瓜田李下的,又如何避嫌。”

“沈老爷,既然如此,我愿意娶沈姜为妻。”百里晏安的双眸,明亮似火。

“小子,你可知是你到我沈家作上门女婿。”沈父见此,安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捋了捋胡须,“不过,如若你和姜儿两情相悦,我自然也不会反对,毕竟我也只有姜儿这么一个女儿。”

“是,”百里晏俯身道,“我百里晏无论如何都会娶沈姜为妻。”

“父亲!”沈姜跺了一下脚,“百里,我是不会勉强你的。”

沈父自是明白自家女儿的心意,笑道,“如此甚好,我看你和姜儿的婚期就定在三日后,那可是个大吉宜婚娶的日子。那现在,姜儿先随我回去。”

“是。”百里晏拜别沈父。

直到沈父和沈姜他们走远了,百里晏才把朱奕的穴道解开,朱奕便大声嚷嚷道,“百里晏,你怎么会答应入赘沈家?你嫁了过去,老王爷怎么办?”

“朱奕,你果然是父王派来的。”

朱奕心里道了声不好,但还是单膝跪地,拱手道,“黑羽首领朱奕,拜见世子。”

而后,他又解释道,“世子,当初您负气出府,老王爷也是担心您,这才让我跟着的,也没说何日是归程。可如今您要去做个上门女婿,这该多伤老王爷的心啊。更何况,如今豫北不稳,二公子那里……”

朱奕没有再出声,抬头只见百里嘴角的笑意微微一荡,一抹不和季节的春意洇染开来,“朱奕,你不懂。”

情爱什么的果然害人匪浅,三日后的婚期很快便到了。

拦不住百里晏,只得在家中独留的朱奕靠在窗棂旁,用手用力的抹了一下脸,今天可不宜婚娶,倒是很适合抢亲。

沈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皆静待新人来。

“一拜天地。”

在喜婆的吆喝声中,一身喜服的百里晏安和在丫头婆子搀扶下的沈姜行了第一轮礼。

“二拜高堂。”

百里晏和沈姜拜了坐于高位的沈父,沈父则慈爱的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

可正当百里晏和沈姜半躬身子,两头相接时,一个身穿素白衣饰,面涂白粉的妇人躲过沈府小厮的拦截,闯了进来。

那妇人一把扑进百里晏的怀中,哭诉道,“晏晏,你的病咋又发作了,娘子我一下没注意你,你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当了人家的新郎了?”

众宾客一阵哗然,沈父连连挥手示意小厮,“来人,快把这疯妇拖出去。”

“晏晏,你不是说你最喜欢的是娘子和小宝吗,小宝还在家哭着要爹爹了。”妇人偷偷的瞅了下百里晏,有很快的把头埋进他坚实的胸膛里。

“百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姜把头上的喜帕掀开,双目含泪的愤愤道。

而那妇人的头埋得更深,哭喊声也变得更大,“晏晏,跟娘子回去好不好,娘子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凶你了,安安,回去后娘子一定跟你买糖吃,买新衣服穿的。”

从那妇人身上,百里晏忽闻到一股淡香,心头一动,轻声应道,“好,娘子,我和你回家。”

可正当妇人要牵她相公回去时,忽有两列着黑色铠甲的侍卫带刀冲进来。

然后有人长声喝道:“豫北王方逝,百里晏便在丧期婚娶,我等皆奉豫北王府令,捉拿这不孝子孙,其余所有人原地待命!若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五)

朱奕一醒来便嗅着满屋弥漫的华贵龙涎香,双目死盯头上花式繁复的深红镶金帐顶,这让坐在绣凳上的百里息抿了一口青城雪芽,嗤笑了一声,“怎么,朱奕还舍不得回来了。”

朱奕闻声,抹去脸上残留的白粉,下床行礼道,“二公子手握黑羽令,朱奕自然是听从二公子的吩咐。”

百里息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如海棠出展,“朱奕,我就喜欢你这点,只忠于黑羽卫,同样也只忠于黑羽令。”

百里息眼里渐渐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说过要置百里晏于死地,只待沈姜和他成亲。那,又怎么会上演抢亲这一幕,朱奕还险些让我的戏唱不下去了。”

是啊,这只是一场好戏。

当时是百里息从豫北王手中夺了黑羽令,一手安排了让桃夭和百里晏相遇的场景,再让他们离散。然后借百里晏在外亲自寻找桃夭的机会,用计使他认识和桃夭有同样相貌沈姜相遇后,百里晏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定会入赘沈家,而沈府也不过是百里息设的局。而在此期间,百里息又密谋杀害豫北王爷,百里晏自然是在服丧期间,而按我朝法律若是在丧期婚嫁实为大不敬,理应判处死刑。

如今,百里晏纵然是有万般能耐,也逃脱不了了。

朱奕眨眨眼,道,“我只是增添一些人生乐趣罢了,再说,二公子,我这不也是完成了任务?”

“放心,本公子也不是什么对手下苛刻的人。”百里息看着朱奕,眼波盈盈,好不妖孽,“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百里晏安的旧部定会按捺不住,朱奕若是想寻乐子,明天可要好好的跟在本公子身边。”

“朱奕遵命。”

等到百里息离去,朱奕才站起身,迅速的换上一套劲装,从窗户一跃而下。

百里晏自然是被关在了黑羽卫的密牢之中,朱奕没有惊动任何一个黑羽侍卫。

而朱奕原想自己曾在这黑羽密牢使用非常手段逼供过人,也自命心如铁石,可没想到当看见百里晏盘坐于地,两只深深铁钩穿透琵琶骨,斑斑血迹尽撒喜服时,竟然会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百里晏虽然被限制了武功,可听觉还是灵敏非常,见朱奕站在牢门前,微笑,“朱奕,你是女子。”

“是,我是女子,先前的那些不过是黑羽秘术。”朱奕回答的干脆。

“你这张脸是经过易容了的。”百里晏的笑容更甚。

“是,这不是我原本的脸。”

他难道不会痛吗?在百里晏灿若星辰的眼眸中,朱奕闭上眼睛,撕下人皮面具,“不过,我不是桃夭。”

面具下,是一张虽然极其灵动但却又极为陌生的脸,百里晏大笑,浑身都颤动着,“你不是,沈姜更不是。”

百里晏忽用全身的力气,把一方蓝底绣有桃花的帕子扔到了朱奕的手中。

“这是桃夭亲手缝制,留给我的唯一信物,若你见到了桃夭,替我还给她。”

“这几朵野花绣得还真差啊。”

“桃夭的手适合拿的是刀剑,而不是绣花针,她自然也没有寻常女子的矫柔之态。”

朱奕抓紧帕子,转过身,问道,“百里,我问你,你是因何故确认我是桃夭的?”

“他日,你在周府拿出瓶子中所含的异香有佩兰香味,昨日,你身上的佩兰香味更是清晰,而桃夭她身上的便是是这佩兰香气。”

百里晏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当时我还笑她说,你的名字是桃花,唯一会做的吃食也只是桃花糕,可为何身上的香气是佩兰的,如果是桃香的话,那就是名副其实的桃花美人了。”

“闻香识美人,百里世子还真是风趣,”朱奕一怔,不过还是朗声道,“世子定是不知,我黑羽卫的身上都有这种味道,好与世人区分了,难道世子就没在沈姜身上闻到吗?”

(六)

今日格外的冷啊,百里息依旧喝着他最喜爱的青城雪芽,似笑非笑的坐在豫北王灵堂的的正中央。

沈姜和朱奕,则是负手站在其后,静静的看着一身血污的百里晏被人拖了上来。

“王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百里晏息慢慢饮茶,神情自然。

百里晏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蓦地一变,注视着桌上的灵位,质问道,“百里息,你真的把父王谋害了?”

“不然,王兄以为了?”

“你,你,百里息,你这是大逆不道。”百里晏说着,欲挣脱两旁的黑羽侍卫,只可惜武功已被限制,只得看着百里息在父王灵前大不敬。

百里晏息放下茶杯,两手一摊,道,“反正豫北王眼中也只有你这么个儿子,即使在你贪图美色,不顾豫北时,都还是要把这个位子传给你,那我又何惧担上一个谋权弑位的罪名。”

“王兄,别忘了,若不是你一味的儿女情长,豫北王又何至于因气急卧病,否则我又怎么会乘虚而入,夺得这豫北王位呢?”

百里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在百里晏眼中又是何其的嘲讽,可无论如何,百里息说的没错,若是自己没有负气出府,没有去找桃夭,那么,父王也不会……

“王兄,你在豫北王灵前还不跪下认错吗?亏得豫北王那么疼爱你,我还真为豫北王不值了。”

“王兄,你说,豫北王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安宁呢?”

在百里息字字逼迫下,百里晏的脸愈来愈白,眼睛也愈来愈红,在最后,他终是双膝跪地,一字一句道,“百里息,我跪的是我豫北王爷。”

遂又磕了三个响头,“父王,是百里晏不孝,百里晏特向您请罪。”

百里晏笑容灿烂,道,“王兄,你还是来看一看豫北王遗容吧。”

于是,只见百里晏强忍住心头的悲恸,一步一跪,从朱漆的镂花门旁一直跪倒了豫北王的八龙金棺前,而腥红的血早已蜿蜒。

沈姜和朱奕皆神色淡然,百里息则心情舒畅。

百里晏咬牙道,“父王,百里晏定会为您报仇雪恨,定会让您在九泉之下安息。”

“王兄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豫北王是否听得见了?”

百里晏息站起身,触动椅子上的机关,随后那八龙金棺的棺顶在机关的带动下缓缓上升,而在棺底,竟空无一人。

“百里息,父王到底在哪里!”百里晏一时怒火攻心,一口温血涌上,可又不动声色的吞了进去。

百里息愈发觉得有趣,道,“豫北王的尸体啊,我记得王兄在闲暇时间里不是养了两条狼犬吗,已经多日没有进食,王兄,我好像是喂给它们了。”

“你……”腥红的血开始不停的从口中涌出,百里晏通红着眼睛瞪着百里晏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还真是痛快,百里晏,你这豫北一地最得民望的皇家子弟,闻名当朝的少年英杰也会有今天这狼狈样子。

百里息叹道,“王兄,你说你这又有何用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反正你也要下去陪豫北王。那时,你再去请罪吧。”

可就在百里息下令杀死百里晏时,有众多的身穿白甲的侍卫破门而入,其中有一人高声喊道,“世子,属下来救您了。”

“豫北王果然是偏心啊,竟然把他最得意的白翎卫送给了你。”百里息微微摇了摇头,“百里晏,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今天到要看看是你的白翎卫厉害,还是我黑羽卫。”

继而,又吩咐道,“朱奕,擒贼先擒王,你快去杀了百里晏,白翎卫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是。”

众黑羽侍卫已上前,朱奕也抽出了长剑,旋身而上,冲破了白翎卫的众人的包围,站到了百里晏的面前。

百里晏忽然记起曾经的那位女子,骑马,执剑,飒爽英姿,只用一眼,便从此让人望尽了繁华。

原来在他心中无论是豫北,还是父王,最重要的始终是桃夭,百里晏没有反抗,浅笑道,“朱奕,你是要杀我吗。”

“朱奕一生只遵从黑羽令。”

朱奕提剑,刺穿了百里晏的心脏,然后只听得百里晏安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在混乱中,却静谧得好似曾经春风与睫羽的轻微触碰。

“朱奕,我是和桃夭成的亲。”

朱奕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百里晏已经倒地,白翎的侍卫更是蜂拥而上,而朱奕自然是不放在眼底,不消一会儿,朱奕脚下已血涌如河。

分配给沈姜的任务的是保护百里晏息,朱奕见沈姜应对的艰难,便马上赶去支援,可还未靠近百里晏息,便只觉后背一阵刺痛,有血从口中涌出,原来沈姜的剑已没入她的身体。

沈姜拔出剑,冷色道,“首领,你不该愚忠,更不该杀了百里。”沈姜竟然也对百里晏动了心思。

豫北王府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是黑羽卫占了上风,还是白翎卫占了上风,也不知百里息究竟是如何了,不过这些都与朱奕无关。

朱奕背靠回廊,只觉得浑身都轻的厉害,而她的脑海里则不停的回旋着百里晏说的那句,“朱奕,我是和桃夭成的亲。”

她噙住一抹浅笑,有清泪划过沾有血污的脸庞,果然,情爱什么的终究是害人不浅啊。

尾声

豫北王府的那场战乱,竟是无一人存活,而后也不知是何人放火,使豫北王府烧了整整一个月。

百里一脉已断,一个月后,朝廷便借此机会,撤去了豫北王这一番位,改豫北为三县,设县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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