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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圈儿和片儿锣

推荐人:王家玉 来源: 阅读: 8.6K 次

猴圈儿”并不叫侯圈,到底叫侯什么,不清楚,年轻的叫他“猴哥”,年长的叫他“猴子”,也有人规矩地称之谓“侯师傅”。“片儿锣”姓罗,真名也被人淡忘了,这个外号就是猴哥起的,他反过来叫他“猴圈儿”。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见面就开始,一个叫“片儿锣”,一个必应声喊“猴圈儿”,一唱一和,乐在其中,各种腔调婉转得妙趣横生。等锣敲够,圈儿弹弹弹足落定,并没有后续的“更加精彩”,旁观者不免有些失落,跟着起哄,“快来看哟,片儿锣,敲起来,猴子要钻圈儿啰!”

猴圈儿和片儿锣

猴哥在原单位退休了,来本公司发挥余热,干钳工。片儿锣属于比较高级的技工,带着徒弟操作一台立式加工中心和一台电火花数控线切割机。尤其是线切割,那活儿干着是相当的舒服,只需设置好数据,装夹好工件,机床自动切割金属零件达到图纸要求。剩下的大把时间里,片儿锣玩着电脑跟着音乐扯着嗓子唱歌,反正车间内噪音大,没谁留意他的调跑到哪里去了。与他为邻的猴哥则听得比较真切,偏偏他就是公司里那个心理最不平衡的人。钳工工作本身就繁杂琐碎,打眼儿、攻丝、抛光、拉丝、搓毛刺、修圆弧等等,几乎属于纯手工,有时还要求在工件某表面上细研慢磨,直至溜光圆滑,那是一天到晚都不得空闲。更关键的问题是片儿锣的工资远远地把他甩在身后,这下表达表述不满那是在所难免。“就那破锣样儿的腔口,也不觉得害臊,还得天天唱呐。”

片儿锣假装没听到,摇头晃脑陶醉状声音更大了。某日,猴哥终于愤怒了,“片儿锣,你咋恁高兴,跟驴叫一样,是唱得老好听?”片儿锣自然不甘示弱,回答同样是刀光剑影,“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我就是没事儿找乐子让自己高兴。你把脸拉恁长干啥,吊个驴脸给谁看?”这个回合不分胜负,却就此结下了梁子。

两个人心气不顺自然是不吐不快,往往是就地取材见面就掐。因为猴哥有《西游记》的文化背景,西天取经的故事家喻户晓,那材料多得是俯拾皆是。比如在食堂,片儿锣故作惊讶,“哎呀,猴子不吃香蕉居然改吃大米了,太神奇了,我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种进化速度,前所未闻呀,要不要明天去动物园捐点衣服哇?圈圈儿?空空?大师兄?”见猴哥不睬,片儿锣佯骂道:“你这泼猴,非得要我念紧箍咒。”“唉!”猴哥则一声长叹,“可怜可怜,真可怜呐,叫春叫了那么多天,‘想你,想你’,还得‘电话打给你’,瞅也没人瞅一眼呀。”

这种嘴斗大家是百看不厌,并希望天天能够推陈出新。

片儿锣其人并非无懈可击。他老婆开店卖灶具、卫浴,经常派遣他给顾客上门安装或修理,他每天都随身携带工具包,以便下班后直奔主题:为人民服务,帮老婆捞钱。有时侯甚至会开着小三轮上班,车上载着待装的器具。他上班时间时不时会晚来一会儿或早走一会儿,猴哥盯上了伺机向老板“反映”情况。片儿锣这种人才炙手可热,老板如何舍得严惩不贷呢,况且这只是影响不好,并不影响工作。他是来晚了,兰花指在键盘上一敲工作开始了,别人的准备工作还不一定完毕;他是早退了,可他的机床处于工作状态,并且结束时间定在了数小时之后。猴哥的“冤”算是无处可申了,片儿锣快乐的歌声倒成了一种别样的安慰,“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猴哥终于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春天,原来的车间主任不干了,他作为最佳人选走马上任,新官上任三火把火,头把火肯定先得把片儿锣的头给剃了。事情的发生好像并不顺从大多数人的思路,大家逐渐发现了妙不可言的现象,片儿锣早退了,猴哥“刚好”不在车间。有“好心人”提醒一下,猴哥是一阵上蹿下跳要肃风整纪,第二天并不见他有什么具体的行动,更别说“交恶”。恰恰相反,猴哥借职务之便给片儿锣备齐了一些工具:扳子、钳子、螺丝刀、电笔、烙铁、黑胶布、万用表等等。车间里谁的机床不转了、坏了,先让片儿锣拿万用表去看看(本公司小,没有专业的电工和修理工),小心求证,大胆尝试,实在修不住了,再请专业的师傅来修。这让片儿锣的聪明才智得以充分的发挥和展示,也省了时间,节约了开支。等大伙儿都看明白时,片儿锣和猴圈的工资都向前迈进了可喜的一小步。

片儿锣和猴圈儿见了面还掐,还叫外号,只是更像是唱出来的,平添几分亲切、几分热情和难以抑制的舒服和喜悦。他俩若是不理不睬,大家都会觉得心里不踏实,纷纷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便言说的情况。这同一台戏的过门,太长了就会令人心烦。谁都希望他俩这台戏天天唱,再长一些,再精彩一些。

又是一年春来到,院子里的花开了。片儿锣上班时间悄悄溜进去,用手机拍照并分享给朋友圈。过后,又分享了他和猴哥间情同手足般的“相互关怀”,是这样的情况,片儿锣在花间流连忘返,猴哥从办公楼下来大叫,“片儿锣,碰见狐狸迷住了,还不出来。别以为你不开锣我就找不到你。”

“大圣。”片儿躲在假山后喊,“有山有水还有树,想爬山爬山,想爬树爬树,看你想玩啥,无论如何,我得找地儿给你栽棵桃树。”

猴哥领导有方,车间里的美好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可喜可贺,老板邀请他去吃饭。下午下班后两人刚到饭店门口,还没进去却同时睁大了双眼,——我们的片儿锣正开着他的三轮车乘风破浪般从他们眼前疾驶而过。老板表示很惊讶,“你不是安排他今晚加班了吗?”

猴圈儿非常镇静地回答:“水至清则无鱼,认恁真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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