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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狗的成长纪事

推荐人:红萝卜爱吃鱼 来源: 阅读: 2.19W 次

我是一条狗。确切的说我是一只混了不知道什么血统的博美狗。我也不知道是我母亲哪一次不检点的性生活后有了我。虽然人类也流行混血,不仅如此,混血还尽是些特别的漂亮、特别的聪明、特别的让人羡慕的孩子。可是狗就不同了,狗的混血只能叫做窜种——也就是杂种的意思。我属于串了种的典型:毛色杂,嘴巴长,鼻翼两侧还有两撇黑色的毛,像极了电影了就是封建地主的八字胡。主人说,每一窝里都得出现一个残次品的,我就是我们这一胞狗崽中的残次品。

一只狗的成长纪事

狗长得丑了就得努力。凭着我不知疲倦的上蹿下跳的讨好,主人渐渐还是喜欢上我了。他们说狗妈妈这一窝四崽中就我最最难看,也就我最活泼、性格好。可是我妈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总是咬疼她的乳头吧。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也都不喜欢我,因为我总能争得主人的宠,主人也就不自觉的给我自己开些小灶。为这,每次吃奶的时候他们总是齐心协力的把我挤出妈妈的肚皮外,我妈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越是这样我就故意咬她的奶头,终于她不再愿意给我吃奶了。主人心疼我吃不到自己亲妈的奶,更加的对我偏心……如此恶性循环,我终于要被主人送走了。这是我在他们卧室门外听到的,男人说:“得把球球送走了(其实我不喜欢我的名字,很俗。狗的世界里叫球球就和人类里小明的名字一样让人无法忍受),狗妈妈的奶不够吃,其他小狗对它也不和善。”女人说:“四个小狗中球球最活泼,我想自己留着呢。”男人说:“反正这些小狗最后都要送走的,只是先后的问题。”女人说:“要不留下球球,把小美送回老家爸妈那吧?”(小美是我妈的名字,虽说也很俗,但是比我的名字强多了)男人说:“不能,小美是母狗,还年轻。至少还能下个三四窝。现在市面上的博美都买到五六百了。以后好好配种,可以把小狗拿到狗舍去,卖不少钱呢。不仅小美不能走,花花也得留着自己养。(花花是我妹的名字,我之所以勉强接受自己名字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妹的名字更难听)”从此我知道了,我妈比我值钱,我再讨好也只能是送走的命。可是我不能停止,因为我得吃饱肚子。

其实不撒欢的时候我也思考,自从我知道主人因为我是男的才不要我的时候我就常常思考,为什么女人生了孩子要跟男人姓,而女狗的崽子就属于自己呢?是人类进步还是狗类更合理?我常常想,常常想,可从来没有想通过。

终于我被新的主人带走了。新主人家有一个刚刚五岁的小男孩。我之所以知道他刚刚五岁的原因是因为我就是作为他五岁的生日礼物来到他家的。小男孩大眼睛,白皮肤。一看就知道是个帅哥胚子。可是就是因为人见人夸助长了他长得好看就能征服全世界的少爷脾气。他喜欢对着我嚷嚷“握手!立正!齐步走!”然后提起我的两条前腿往前拽。我不喜欢他。可是每次被他折磨完之后我还必须在他面前欢呼雀跃的摇着尾巴,只有这样我才能骗到他手里各色各样的零食。他长得好看,可是脑子不十分好用——至少我这么认为——每次闻到他手里的零食我总能在第一时间跑去,摇摇尾巴、打个滚或者“握手,立正,齐步走”就能将他的吃食骗来一大半。

小男孩虽然长得漂亮,可是到五岁了还在尿床。家里人的态度是不敢嘲笑不敢吵。女主人怕伤了小孩子的自尊心影响以后成长,所以一方面严厉禁止任何人提及小男孩尿床的毛病,一方面找各种治小孩子尿床的偏方。这家人晚饭从来不喝粥,七点就开始禁止小男孩喝水了,可尿床还是屡禁不止。越是这样,小男孩越会不好意思,每天早起只要见他一声不响的自己偷偷翻箱倒柜找睡裤我就知道准是又尿床了。我跑去闻闻褥子就能知道他头一天吃的是什么牌子的冰棍。女主人看见我跑去小男孩房间扯褥子就知道是她的宝贝儿子尿床了,其实我本是想把褥子扯下来,拉到阳台的,希望能表一功,混个早饭吃。可是无奈自己身板太小,每次都是在柔软潮湿的褥子中间绕来绕去,不但拉不动还把自己缠了进去。这时候女主人就会拿着扫把出现,狠狠一记打在我身上。虽然裹在被子里,可还是很疼的说,我窜出来,跑了。

我虽然很聪明。可是毕竟是一条狗。我想跑,想撒欢,想找电线杆。小男孩每天只带我出去半小时,遇到阴天下雨或者上钢琴课的话,半小时也没有了。于是我时常也会找墙角或者椅子腿下解决生理需求。可是后来我发现,每当我有生理需求的时候就是我挨打的时候。主人还经常在我撒尿的地方打我,又一次我明明已经逃脱了,主人愣是把我拎到了犯罪现场,当着我还散发着余温的尿液狠狠揍了我一顿。女主人说:“在哪尿的就在哪打,下次它就不敢再乱撒尿了。”我只知道了不能再这条椅子腿下尿,可是每个椅子都有四条腿,那么多椅子,那么多墙角,我怎么知道都不能尿?可是狗也是有尿急的时候啊!因为我想帮小男孩晒褥子我经常挨打,因为我要撒尿,我还是经常挨打。

这天,遛弯的路上我遇见了一只小母狗。真漂亮。我对她一见钟情。她也是串了种的杂交狗,已经看不出是哪一支血脉,可是毛色却是相当纯净的白色。只是因为没有洗澡的原因,略显的脏了些。她身上有一种种莫名其妙的气味,这味道让我让我血管喷涨——当然这只能为我自己感知——小男孩眼中她只是一只流浪狗。经常混进小区来找吃食,而且这只母狗行为不检点,小区里的一些发情的小公狗总是被她耍的团团转。原来对她一见钟情的不止我一条狗。

“嗨!”我情不自禁跟她打了招呼。

“你好。”她的外交场合的正式用语即刻拉开了我们俩之间的距离,我越发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你真漂亮。”我围着她转了一圈,充分利用时间享受她身上的芳香。

“谢谢。你真会搭讪。”她好像有点接受我了,并没有避开我的鼻子。

“怎么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有戏的。

“那一群傻狗明明知道我没有主人却还总是问我住在哪一栋,我只是进来混口饭吃。你不介意我是一只流浪狗吗?”虽然没有家,但是她真的很傲气。

“我……我只是……”还没说完小男孩就跑来把我抱走了。他看到我一直围在小白(她本没有名字,大家叫的多了,也就这么叫了)屁股后面打转就喊我回家,可是我不想理他,现在小男孩手里的牛肉干远比不上小白的魅力了。于是小男孩“亲征”跑来抱起我就走,还说教式的说:“球球乖,不能和脏孩子一起玩,有跳蚤。”我在小男孩怀里回头和小白说再见的时候,看到她嘴角的一丝嘲笑。

回家之后我很狂躁。我围在门口大叫小白的名字。我追着小男孩求情,求他放我出去跟小白约会。我甚至在客厅正中间撒了一泡尿想以此激怒主人,让他也把我扔出去跟小白一起流浪。可是一切计划都失败了。小男孩对女主人说:“球球是不是有跳蚤了?小白又跑进咱们小区啦,趁我没在意的时候还跟球球玩来着。”女主人听见小白的名字很夸张的吓了一跳,大声说:“你怎么能让球球跟她玩呢?流浪狗多脏啊?快去给球球洗澡。”于是女主人带着小男孩开始手忙脚乱的给我洗澡。我本来就不喜欢洗澡,在这个春心大发的时候我就更不愿意了,我大声呼唤小白的名字,希望她能像超级女英雄一样就我于澡盆之中,然后带我浪迹天涯。可是我没有等来小白,却等来了一针。女主人看我叫的厉害,怕我被小白传染的病而疯掉,带我去打了一针。我终于明白,人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我的爱情了。于是我学着把爱情放在心里,等待再见到小白的日子。

自从我安静之后,小男孩开始恢复我的正常散步时间。然后,我就自然而然的遇见了小白。避开小男孩,我们躲在草丛里聊天。

“这几天你去哪了?”

“我……小男孩钢琴课,把我的散步时间取消了。”我当然不能告诉她小男孩是因为躲她才不让我出来的。

“鬼才信呢!是不是他们怕你出来之后跟我玩,嫌我有跳蚤啊?”我觉得我够聪明了,可是她比我还聪明,我更加的坚信我们是天生的一对了。

“对不起……我……”

“你真勇敢,敢来跟我玩。其他都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主人在的时候欺负我,主人不在的时候讨好我,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占到便宜吗?哼!我只要骗到好吃的就行。你看,7号楼的莎莎,虽然是纯种的沙皮,还不是被我迷得颠三倒四,隔三差五的就能偷偷给我送来个鸡腿什么的。可是我才没有让他占到便宜呢,因为主人牵着他时,他从来都不敢看我一眼的。真是个虚伪的家伙!”

“我也能给你送鸡腿。”知道那取了个女狗名字的沙皮都能给小白偷来鸡腿,男狗心中的尊严立刻就被唤醒了。为了赢取小白的青睐,我不能输给任何一条狗。

“那我等着你哦。”小白给我一个华丽丽的背影就跑出小区了。她每次都不能待很久,不然会被保安送去流浪狗中心,或者打死。

回家之后我难掩心中的激动。我不再把小白的名字挂在嘴上,那样只会给我自己带来不幸。我学会了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越念就会越激动。于是小男孩眼中看到的就是本来就很活泼的我越发的喜欢上蹿下跳了。此外我还发现一个好玩的游戏:我能闻出厕所里里纸哪些是小男孩用过的,那些是女主人和男主人的。我还能从他们拉出的大便中闻出他们吃的什么饭。在不足100平米的房间里,只有这项游戏还稍微带点未知色彩的刺激了。可是就在我的侦破游戏进行的紧张之时,女主人拿着扫帚冲了进来。“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滚出去!”我顺利的滚出去了。唯一让我不明白的是,她自己拉出来的东西她都嫌脏,每天却心甘情愿的给我清理便便……

我从小男孩手里骗来了许多牛肉干,藏在我的饭桌下。终于熬到散步的时间了。我故作镇定的跟在小男孩身后,下楼碰见七号楼的莎莎,他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只是摇摇尾巴,一是因为我嘴里藏着要送给小白的牛肉干,不便开口;二是自从得知他也是小白的追随者之后,我心里与生俱来的敌意就像春草一样滋长起来。

看着小白狼吞虎咽的吃完那点可怜的牛肉干,我顿时心生怜意。如果小白洗洗干净打扮起来一点也不比那些公主狗差。我问小白是怎么沦落成流浪狗的,住在哪里。小白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她住在小区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其实她也不能算是流浪狗,她不仅有主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她说建筑工地上的几乎每一位农民工中午都会留下小半个馒头给她,她只是没有户口罢了,因为她的主人们——工地上的农民工——没有办法拿出五千块钱给她报一个城市户口。主人虽然没钱,但也不舍得让她离开,希望她晚上能帮忙照看并不值钱的物品;她虽然白天到处流浪,晚上也总是按时回去守护在防水布搭成的临时帐篷门口。

自从知道小白的身世后我的心情很复杂,可能因为我只是一条狗我还不懂这种心情就叫做“感动”。虽然长得丑了些,毕竟是一种纯粹的宠物狗,随便撒个欢儿或者“握手、立正、齐步走”就能换块牛肉干。而真正意义上,小白也许才能称作是一条真正的狗。虽然身上有跳蚤,虽然没有户口。我更加卖力的在小男孩面前撒娇卖萌,墙角、门后、窗台……到处都有我留给小白的牛肉干,即使有很多不能及时送给她,被女主人打扫卫生时扔掉了,我还是坚信小白能在垃圾桶中翻出来我留给她的爱心便当。

我和小白的地下恋情最终还是被发现了。是莎莎在草丛中拉屎时听到了我们的声音,他要小白还回鸡腿,我们拿不出鸡腿他就要跨在小白屁股上办事。我纵身跳起来一口咬住他脸上的褶子,可是身板太小,莎莎并不把我的攻击看成威胁,他甩开我继续想要跨骑小白。小白却没有我的娇弱,她呲着牙,后蹲坐着“汪”的一声跃起咬在莎莎颈部,我亲眼看到莎莎的血一丝丝浸红小白的牙齿然后从小白嘴角滴落……莎莎的惨叫引来了小区散步的众狗和众狗的主人,然后引来了拿着警棍的保安。我在小男孩的怀里看着小白夹着尾巴跑出小区……

莎莎没有死,他的主人带他去了医院,打针、包扎、吃药悉心调养着,莎莎还因此更加的胖了。小区的保安报了警,要求彻底整治附近的流浪狗,声称流浪狗已经给居民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安全隐患——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小白。莎莎说小白肯定被打死了,我不信。小白那么聪明,那一群傻帽一样人类肯定抓不到她。自从没有了小白,小男孩就更加放心的让我自己出门散步了。我变得本分守纪,像白领一样守时的生活着。

冬季的时候,小白所在的工地已经变成了高档优雅的居民社区,小区内经常有穿着貂皮的高档夫人留着更加高档的狗,这些妇人禁止她们的贵妇犬跟我们小区的狗群有任何瓜葛,据说是因为我们吃的狗粮不够营养,会影响后代的毛色和光泽;我对那些挑剔狗粮的贵妇犬没有兴趣。我想着小白,想着她一定是被主人带回了不要狗户口的的农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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