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死

鲁迅先生曾经提到过他的儿子周海婴——五岁——问他：“爸爸，你什么时候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问呢?鲁迅先生做出了解释：“因为我答应过他，我死了，我的书全归他。”5岁的孩子是天真的，无邪的，说话有些不忌口，好在鲁迅先生是个文人，一笑了之了。然而这个世界庸人是远远多于文人的，往往孩子的话遭到大人的误解，为此受伤。

当我还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日在学校手工课上学到用纸折拖鞋的技艺，放学后便回家折了一双给祖父，说送给他穿。祖父一听变了脸，把我精心制作的纸鞋揉了扔进纸篓子里，还骂了我半日，大意是：

“纸鞋是给死人穿的，龟儿子你咒老子死么?”

那时候我六、七岁，哪能想到这么多?我只好委屈地听着，可怜巴巴地望着祖母代她拯救我。不负我望，祖母的 一声呵斥制止了祖父的“庭训”：“老头子行了!孩子不过做做玩玩罢了，发什么火!”祖父就此作罢。

再后来是零七年，我八岁，暑假里父母从外地回来看我。和父母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有时候也严，但大体上我还是对他们满意的。有一天晚上我问我母亲：“妈妈，你们什么时候走啊!”完全是怕他们将要离开我才有的疑问，谁知母亲听了，脸一拉：“走?好嘛，明天就走!你高兴了吧!”此后还动不动和我祖父母闹不是。二人将回去打工前，母亲还任性地胡闹说要给我买一张车票把我也带走。我可吓坏了!因为我可没有做好准备离开我亲爱的祖父母和我的堂姐，就此不可终日，直到父母二人上了火车才松了口气。然而天公不作美，大地震把我震到了父母身边，母亲便开始天天给我洗脑我祖父母有多么多么的坏-——连我那日说的话也算到二老头上了：“就知道教自己的孙子赶亲爹娘走的——谁家的爷爷奶奶这样坏!”

醉了醉了!

做大人的，真的要好好揣摩孩童的心思啊，揣摩得过浅往往就忽视了孩子的爱意，可揣摩的过深了又往往误解孩子有恶意。我们都是做过小孩儿的人，这个“度”自然该有所把握吧?即使偶尔不懂了，像鲁迅先生一样自圆其说一笑了之又有何不可?为何非要大小俱伤才肯罢休呢!

为什么说鲁迅先生“自圆其说”呢?文人的孩子也是孩子，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的学霸传说放到现在打死谁都不信;那么海婴生五年问死以求书恐怕也未必真了——我说的是“求书”这心思不真啊，鲁迅先生的自圆其说未免有些强奸孩意的味道。好了，话不能说得太绝对，周海婴先生虽然已故，然子孙成群，作为“大人”的他们未必不会误解我这“小孩儿”的意思——我只是想说：问什么时候死，并不代表要求物，有时候却也让人温暖。

我童年的女神狄莲小姐曾给我讲过她和父亲的一段往事：

大概在她十岁的时候，一次和父亲爬山逛庙会，结果下山时父亲踩到一条蛇，蛇很怒于是乎咬了父亲一口，咬在腿肚子上，父亲 找了一块儿创可贴一啪了事。而狄莲小姐却傻了：

狄莲小姐很爱她的父亲，更需要她的父亲。她的父母在她九岁时候离了婚，母亲去了她所不知道的地方——也是她15岁时遇见我的地方，这是后话了;祖父祖母又不喜欢她，处处给她脸看，还老是劝父亲再娶好给他们生个大胖孙子。可是她的父亲没有再娶，她的父亲喜欢喊她“宝贝儿”，任她撒娇，还会亲她——总之爱她。这下可好，让该死的蛇给咬了，最后一位爱她的人儿要死去了，她真不敢想：没了父亲该怎么生活啊!于是，从父亲被蛇咬那天起，父亲每一个咳嗽，每一个打喷嚏，每一个皱眉都会叫她心惊胆战，以为父亲快不行了。

可是，一个10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番提心吊胆的生活呢?在被没日没夜的内心的恐惧折磨到极点后，在父亲的一次伸懒腰后，小女孩儿的情感终于随着眼泪迸出了：“爸爸!您到底多久才死啊!”

父亲初听吓了一跳，当然也有些不解和怒意。狄莲小姐又哭着说：“坏爸爸...背毒蛇咬了.为什么..不去治啊......”

父亲立马回过神了，把女儿拉到怀里，一边帮她揩眼泪，一边笑着安慰：

“我的傻宝贝儿!那不是毒蛇，是菜蛇——用来吃的蛇!别哭了，爸爸不会死的，爸爸会陪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