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木樨开

八月的木樨水袖般蹁跹，落日的余晖不偏不倚，透过指尖眯着眼，和熙得过分。

兵荒马乱之世，战马踏北之秋。江边亭，亭中人，他英姿雄发，头戴琉璃朱羽，身披龙鳞金甲，手持三尺黑戟，脚踏流沙红靴。“将军，何时方可起兵?”禁军身披黑犀战甲站侍一旁，战马嘶鸣，好不气魄。“待我言些话语。”此时亭中，仅余他与她。

“为何还不起兵。”她从未看他如此英姿，身披金甲站在她面前，她看得如痴如醉，如春风微醺。“兵夺北境，疆国被侵，我怎能坐视不管，况匹夫有责，我不得不战。”凌厉早不复在，他望着她欲言却难辩。“那可否让我弹完一曲再走?”纤指凝，弦成韵，他临地而席望她不语。马踏声起，似乎有些不耐。

她想起昨日，每次他卸甲归来，总是满身伤痕却满脸倔强，她会与他在庭院之中，用药敷伤，他何尝不会疼，她又何尝不会心疼，却又在闲谈之中显得那般的轻松淡然。她最爱那满园的木樨，待得八月，香满长安，他就在后山种下一山的木樨，每年八月，那一山的木樨开得灿烈，她倚过头，眼光挪过满脸疲惫的他，共赏烟霞。花间一壶酒，他便与她醉得一塌糊涂，这是她喝过最烈的酒。马厩里的马，他最爱那红棕的一匹，那年他便是在这匹马上迎娶她。

他听得眼角泛泪花，他又何尝不记得这些，这些年的金戈铁马，只余她在家中，他又怎放得下，醉里挑灯看剑，也只为她，他也想天下太平。骤然曲声停，是琴弦断。她哭着道：“为何不让我弹完这最后一曲?”他还是该走了，临走时他道：“待我齐胜归家，定将归田卸甲，与你共赴天涯，三年后木樨花开，我定归来。”她还未来得及回应，他便携百万大军过江，空留满亭马蹄声。

战场上他浴血厮杀，马前斩下万千魂，他又何惧，一把长戟挥毫破百军，白云千载悠悠，浪涛万载金沙，他如修罗入世，屠下这满天神佛，他誓死拼杀，只为不负她年华……

三年后，秋。木樨花开，举国欢庆，大军凯旋，天下太平。

她独携两壶酒，去赏木樨花，听宣，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早定胜局，最后一战，他孤军深入，杀了个天翻地覆，却空余了一世英明，未归……满辰烟霞，她仰头痛饮，于今日时间刚刚三年，晚风微扬三千愁丝，她痛哭着喊：“杀敌无数又怎样，举国欢庆又如何，你度这国家安宁，这国家可度你归来?此时木樨花以开，你却永不归来。”她开始痛哭起来，木樨花落，盖住她满身纤弱。“花间一壶酒，木樨花也开，我现归来，赴我三年之约。”她凝固了手，倚过了头，他还站在那儿。她不知道他为了赴约，翻过多少尸体，含着一口气踏出了阎王殿，纵使伤痕累累，他还是熬了下来。他还是他，还是那般，只是将军已卸甲，故人以归来，他抱着她，低头呢喃，此生释怀。

木樨花正开得烂漫。